见了秦青霜,离凡又恢复了平日里清淡神色,仿若对任何事都不太关心的样子。可是刚刚他脸上那一刹那的喜悦,还是被秦青霜看到了。
“怎么,听到方清走了很开心了?”秦青霜道。此刻他脸上又是挂着平日里那种微笑,仿若皮笑肉不笑,让人看不出所想。
离凡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回不回答都无关紧要。倒是反问道:“你怎么总是喜欢跟着我?”
“莫非是被人跟着跟烦了?”秦青霜问道。
“莫非你喜欢被人跟着?”
“自然不喜欢,不过即使我不跟着你,这街头上也会有人跟着你。”
离凡没有回答,神色依旧清淡,环顾了周围半圈,然后继续自顾自往前走。
他当然明白秦青霜话中的意思,就算秦青霜不出现,这街头也可能有无数青霜卫。这是秦彰的意思,并不是秦青霜可以左右。
秦青霜见离凡神色,淡淡问道:“离凡兄似乎对我有点成见?”
离凡沉默不语,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秦青霜又道:“是因为你师叔的事吧?”
这一句话终是让离凡脸上神色稍有改变,虽然没说话,却好像说了很多。
魏天机遇刺之时,若是到处都密布青霜卫,那么这个消息秦青霜应该早就知道了。
城中有能力在青霜卫手下杀人而不被发现的,应该只有他和方清二人,但是他是绝不会对魏天机出手的,方清也没有。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刺客是秦青霜故意放进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做戏给李周圆父子看。而魏天机则是这场谋划的牺牲品。
当日逼得秦青霜下跪,此事就是原因。
秦青霜当然懂离凡此刻所想。
“可是我又没办法改变,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秦青霜又说道。
确实不是秦青霜可以改变,但是秦青霜可以告知,至少离凡还有一丝丝挽回的机会。
离凡最不能接受自己师叔十指齐断,差点丧命的事情。一个大夫,若是以后手指都不灵活了,那么这辈子便如同一个废人。
“你今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离凡问道。他终是开了口。
见离凡开了口,秦青霜莞尔一笑道:“若是我说是想和李帆兄交朋友呢?”
“你不介怀前日逼你跪下的事?”
“可是你还是出手了,换我可能都不会出手。”秦青霜道。
“所以呢?”离凡问道。
“既然出手了,那我便记着你的恩情,斗米恩升米仇的事我秦青霜决计不会做,若是做了那不是跟个畜牲一般。”秦青霜道。
离凡终是笑了,但不过只是浅笑一下。
“我觉得你今天找我应该不止交朋友这一点事。”离凡淡淡道。
“那我算不算你朋友?”秦青霜问道。
刚刚秦青霜那个回答,离凡还算满意,起码这般,说明秦青霜还算个人。
其实这东镜国中的事,他大可以袖手旁观。可是说到底,他本来就几度决定袖手旁观。这国亡了,关他何事?就算全天下与他为敌,又有何事,他回一趟家便是离国世子,那三十五万虎狼之师莫不是护不住他?
可是说到底,秦彰是秦清萱父亲,秦青霜是秦清萱表哥。若不是秦清萱在,这东镜前日便改朝换代了。
“算。”离凡淡淡答道。
秦青霜莞尔道:“那我该叫你李帆还是离凡?”
离凡眉头这次却又再次皱到一起,很短时间,但是还是被秦青霜察觉到了。
“那我还是叫你李帆吧,我觉得你可能更想做李帆。”
“所以你到底怎么知道我身份的?莫非离国也有青霜卫?”离凡问道。此刻他语气虽面上没有过多表情,可是语气已经明显急躁。
秦青霜终是大笑了一声,道:“你不知道你在武国很有名气?”
“当然知道,这和你知道我身份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离凡不解,这话让他云里雾里,思考许久也不见秦青霜回答,他终是忍不住问了。毕竟这样让秦青霜卖关子,不知道又是几日之后才有答案。
离凡这般被卖关子有几次了。
“说吧,为什么?”离凡问道。
秦青霜收了笑容,再次回到刚刚那平日里微笑状态。
“东镜不像离国,势大。甚至连那武国皇帝和周边诸多小国听了你父亲和你的大名,都能吓得抖上三抖。因此青霜卫肯定不会有能力延伸到东镜国以外。”秦青霜道。
离凡依旧不解。
秦青霜缓缓道:“既然你这么有名,我若是去过武国肯定听说过你的名字,既然知道你这武国当年最大纨绔的名头,我当然好会对你好奇,但是我当然很难见到你,毕竟他们都说你死了。”
离凡明白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所以你为了了解一个已经过世的人,特意让人去打探了一下,刚好有不少人见过我,虽然我不在了,但是拿到我的画像却很容易。”
秦青霜再次莞尔,默认了离凡的想法。
半晌,再无谈论。
秦青霜似乎突然记起来什么事,用手中折扇敲了敲自己脑门,脸上做出思考表情。
“差点把正事忘了。”秦青霜道。
“什么事?”离凡问道。
“关于你所习‘游云五式’的事。”秦青霜道。
“游云”二字一入耳,离凡仿佛脑中被雷击一般,刹那间再也不是平日清淡样子,顷刻间精神不少,人也变得急迫起来。
虽不懂为什么方清、秦青霜都管这剑法叫“游云五式”,自己练的明明是“游云九式”,但是他早已在方清剑法之中,感受了多次熟悉味道,他已知道方清与“游云九式”一定有不少渊源。
而他行走江湖的目的,便是寻找“游云九式”的其他残卷或者拓本,补全剑法,亲手为母亲和兄弟复仇。
正如象樊当年所说,军营里根本出不了绝顶高手,离凡这种身份,那是更难。若要成为高手,必然要在江湖之中,毫无背景,没有明天那样拼杀。
“你知道什么?”离凡问。
“我猜你早就感觉到了方清所练的剑术多处与你所练的相似。”秦青霜道。
离凡不语,侧头盯着秦青霜,表情十分认真和严肃。见此,秦青霜终是没卖关子。
“他以前习的剑法叫流水七剑,只因东镜卫国之战他立了头功,我爷爷本来想亲手传他剑法。”秦青霜道。
“你爷爷会‘游云五式’?”离凡问道。
“会,而且精通,万军丛中取敌方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秦青霜道。话毕,他似乎陷入回忆,脑子里又是那个古稀老人,一人一剑进去万军丛中场景。
“所以为什么方清没有得到你爷爷真传?”离凡问道。
“我爷爷死了。”秦青霜道,“最后决战之时兵力不足,我爷爷为鼓舞士气古稀之年还御驾亲征,应该是累死了。”说着,此刻秦青霜眼中仿若泪光闪过。
“抱歉。”离凡道。
他又无意间揭开了别人伤口,顿感不舒适。离凡本就是一个浑身藏着伤口的人,只是从不表现给别人,藏着掖着久了,总是对别人的伤口十分在意。
秦青霜微微叹一口气,很快又恢复莞尔笑容,道:“无事,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每次想起我爷爷的英雄事迹,我都有所动容。”
秦青霜用折扇耸了耸鼻子,又道:“不过我爷爷死前在一个山洞呆了一天,后来回家就坐化了,那个山洞后来因与爷爷的陵宫离得近,被伯父给封住了。按爷爷遗嘱,只有方清能进。”
“还有没有进去的办法?”
“你可以回去问问妹妹,我去求伯父估计没希望。”秦青霜道,随即又带着玩笑般的语气,“当然也可以等着方清的消息,不过我想你等不及。”
当然等不及了,离凡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方清此刻早已不知所踪。
王宫内,秦青霜看着天色眼中闪烁,不知所想。
原本早些时候,还是晴日,可是不知道啥时候,又刮起了大风,天也阴了下来。
在这炎热夏季,这种天气本是让人快活的,稍有一丝凉气,大多数人都想有两次。
但是秦清萱却不开心,这天气阴沉地让人糟心。
气候的好坏从来不是气候本身决定的,决定的因素往往是当事人的心情。
秦清萱就烦得厉害,她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是关于离凡的,这感觉让她坐立不安。
“公主,今日是怎么了?”侍女问道。
秦清萱又一次从窗前回身坐到椅子上,道:“无事,就是烦得厉害。”
侍女若有所思道:“您是不是担心驸马爷要走了?”
简单的一句话,狠狠命中了秦青霜的心窝子。
女人的感觉有时候是极其准确的,就像侍女猜测秦清萱所想一样。这样想着,秦清萱更烦了。
一股凉风透窗吹来,吹得秦清萱心神更加躁动,这美人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下。
若是别的男人看了,怕不是又被这黛眉微蹙乱了心神?
可是这个男人却不会,他本就是秦清萱男人,还是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
“清萱,怎么了?这般生闷气。”
看了此刻男人脸上清淡表情,那脸上烦躁终是消散,仿若拨云见日一般。
不管之后如何,至少现在,她还是拥有的。
“无事,一些琐事罢了。”秦清萱道。
实际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离凡却没再问,围桌坐下,倒了一杯茶,没有言语。这种气氛下,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秦清萱是个懂事女人,当然也是善解人意的,见离凡不语,自己先开了口。
“有什么事你问吧。”秦清萱道。
离凡看着秦清萱踌躇了一会儿,思考了如何开口许久,终是开门见山。
“我想去你爷爷陵宫中看看?我听青霜堂哥说,你可以帮我求一求。”离凡道。
“是那个洞穴吗?”秦清萱问道。秦清萱再也想不到任何事情,会让离凡如此上心。
见秦清萱一触即觉,离凡也不遮掩了,虽进人祖坟不是好事,但是秦清萱都开口了,自己没必要墨迹。
“嗯嗯,我想进去看看。”离凡道。
“我可以帮你求求,你这次为东镜国可算是立了头功,应该有八成把握。”秦清萱道,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算他没答应我还有个让他答应的理由。”
天上此刻一道惊雷,顷刻间又接连而来一道骤风,雨顷刻间接连而至。
因雷声过大,秦清萱又扎到了离凡怀里,只觉得怀中好暖,离凡身上那股味道也好闻,她十分喜欢。
侍女见二人状态,拿起茶壶,快步出了门,走远了才传来一句:“公主,茶壶没水了,我去打。”
离凡此刻却还有一个问题,他困扰心中很久了,但是一直没问。
“清萱?”
见离凡喊她,他在怀中微微抬头,看着这个男人锋利的下颌,一道道呼吸冲击着她的脸。她更是欢喜了,身子又往离凡身上挤了挤,抱得更紧了。
“什么事?”秦清萱问道。这声音此刻娇柔在一起,仿若一个懵懂少女一般。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离凡问。
秦清萱怔了一下,这个问题,看似问得不明不白,她却懂。因为她早懂了,也许离凡也早就想到,但是夫妻二人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是谁又如何?你现在在我怀中便是我的,我把你占了,那就是我男人。”秦清萱道。
离凡浅笑一下,只感觉秦清萱的手抱得更紧了。
秦清萱看似什么也没说,实际上已经全部回答了。
她早就知道她与离凡有一纸婚约,但是自己不喜欢,借口离开东镜,兜兜转转想自己找个如意郎君,却不想一上街便又遇到了那个人。
若是这般,嫁还是不嫁?
秦清萱不仅要嫁,还得强行嫁给他。
可是秦清萱毕竟被那个问题烦了一上午,此刻问题的主人翁就在怀中。她也依偎在那人怀里,她终是忍不住问出来。
“你进去那洞口为了什么?”
“练剑。”
“练完了呢?”
却再也听不到离凡的回应,再抬头,离凡那眉头紧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