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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惧怕死亡的十九岁少年(19)(1 / 1)


2020年6月18日,2020年之后,钰再也没有说过我有‘才华’。之前他经常一脸真诚地望着我:“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那不像是刻意的恭维、讨好,他没必要这么做。被人赞美也是高兴的,尤其是对于想写作的我而言,‘才华,天赋’是永恒的宝藏。但我总是存在着劣根性,于是每次都会满不在乎的回应:“什么才华了?有才华不早就发财出名了?”有时我突然很好奇他对才华的定义,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我有哪方面的才华呢?

“不知道,说不清楚。反正这就是一种给人的感觉,具体一点我也不知道。你会英语,作文写的好……”

“等一下,谁说我作文写的好?”我像被戳中肚皮的蚂蚱,猛的跳了起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好像只有家德知道,家德肯定早把这个当玩笑了吧!

“你作文写的不好吗?”钰惊讶的反问。 “你看过我写的作文?”

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没有,但就是感觉你作文写的很好,一看你就有这种感觉。” 难道我真的是天生的作家相?我想起大一时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同学说的:‘你经常看书,一定很会写作吧?到时候出书我一定第一个买哦!’

家德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有在这种时刻,我才觉得在写作道路上,我不是孤单寂寞的一个人。有人肯定我的才华,有人等着买我写的书,我不必悲观、绝望。

可2020年之后;钰再也没有说过我有才华。我们聊天的话题突然变了,变成了对未来的迷茫与不知所措,找工作的艰难、窘迫的学历与现实。

我们好像忽然长大了,变成了20岁少年应该成为的样子。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我们之前也聊这些。但我记得那时的语气与现在是不一样的,那时是我们选择工作与生活,而不是被迫,那时的我们谈论‘肯定性’,现在则是‘可能性’。

这或许是疫情的影响,我以为疫情会让人们放弃对金钱的痴迷,转而关注生活本身,好好活下去才是未来的主题。没想到它反倒把物质放大了,所有人开始更加追逐金钱。我们都以为明白了很多道理,却成为不了与这些道理相匹配的人。也许我们目前的关系,所谈论的话题才是正常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才华。

钰终于发现,我所谓的‘才华’根本不足以承担现实的生活,于是他不再谈论‘才华’二字。对于20岁的人而言,‘才华’不能变现,不能带来更好的生活,那就屁都不是。

仔细想来,所有关于我有‘才华’的谈话,也就集中在16-18岁之间,也许从那时起我就该有一番作为。可惜没有,这样来看,也许注定我是个没有‘才华’的人吧。

钰也许打心眼里认定,我注定要成为一名牙医。而牙医是不讨论才华的,这是个讨论技术的职业。‘技术’与‘才华’是两回事,一个踏实稳重,一个浪漫缥缈。

“你那时不是说,18岁以后要去新疆,青海,去人少的地方,租个小房子,做自己喜欢的事吗?”有一次吃饭,钰突然这样问我。“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是个想法,与众不同的人。

没想到我17岁的信口开河,他一直都记得。不过当时我的确这么想来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白天打工,晚上写作,浪漫而自由。那样的陈瑞究竟去了哪里呢?也许我真的应该在17-18岁就有一番作为的,那时的我是一个比现在更加纯粹的写作者。

大概也是从2020年起,我们见面不再聊起熊楚玉。记得2019年暑假,我们在一起玩了几天,同浩存一起。每次晚上分别,浩存往西,我们往东。钰会很默契的主动提起:“她最近没有和我发消息了。”这像是我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无论多久之后想起,都会会心一笑。

现在的我,和钰在一起时,不再聊熊楚玉,但我却总想聊几句。当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无非又是些乏味的问题:‘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给你发信息?’

我的脑海里不知不觉的会出现这样的幻想:某一天,我站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影台上,手捧鲜花,向熊楚玉表白。彼时的我已经成为了知名作家,前途无量。台下的观众都认为这丝毫没有悬念——大作家向你表白,又心心念念了你这么多年,还有不同意的理由? 没想到她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对不起,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韩钰。他是我的初恋,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他从我心里抹去。你也知道,爱情这东西是奇妙的,不受意志的控制,所以我无法控制自己喜欢他。”

而台下的钰,手牵着娇妻的小手,一脸尴尬:‘我只不过来看个热闹,怎么还搞了这一出?’不论怎样,我们都在以既定的,却不受我们控制的方式,或快或慢的成长着……

2020年6月22日,网上期末考试的到来切底浇灭了开学的希望,其实我早就知道不可能开学,就是担心暑假会补课而已。现在看来暑假也不可能补课,大三又要实习,这基本意味着我此生再也不必与那小黑屋产生半点瓜葛。一想到此,心里顿时缓了一大口气,胸口的一切不适皆已消失。

恰好期末考试赶上科二考试,室友都劝我放弃科二,但我就是舍不得那已经交上去的一百大洋。于是我只好把休息室当作临时考场。其实网上考试和直接宣布全体同学考试通过没啥区别,只是走个过场。

科二考试结束,我顺利的考了一百分,其实我倒库时方向打反了,不知道为什么倒的库还挺好,笑死我了。我抿着嘴偷偷地笑,身穿工作服的‘消防员’版本老校长焦急忙慌地问我:“考过没胖孩?” “过啦,一百分!”看来校长还是挺关心我的。

“去安慰一下你老表,让他趴你怀里哭一会吧!” 我找到弟弟才得知他竟然没考过,车子连续两次熄火。校长在一旁火上浇油:“应该是你玩车,咋能让车子给你玩了呢?”

弟弟有些失落,率先坐出租车找他女朋友去了,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安慰!

我趴在休息室继读下午的网上考试,考完试才发现考场已经室无一人,尽管才下午3点多,但天空却暗的仿佛白天与黑白夜的交界线。我沿着公路走了好久,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到处都是冷清的商铺,卖轮胎的,修车的。

在倾盆大雨落下来的前5秒钟,我幸运的打到了一辆出租车,信阳的天气就是这样的神鬼莫测。

我跑到小区旁边的胡同里的网吧上了会网,买了一瓶7块钱的奶茶,算是奖励自己。也许我该给弟弟打个电话以示安慰,但一想到人家有女朋友,我果断的放弃了这一想法,飞速敲起了键盘……

2020年6月26日,有段时间没有联系的李晨阳忽然给我发消息,说他即将从苏州回来,来信阳找我玩两天。如果说硬要我从短暂的二十年生命中选出一个朋友的话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他,至少我俩曾经算是朋友。多年来关于朋友,我一直用那句话来自我安慰:‘我永远不缺朋友,但也没有长久的、真正的朋友。’这样的状态其实挺适合我,毕竟我不喜欢跟别人有长久的、复杂的牵连。

自从上大学后我们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约两年前王浩的生日聚会上。今年过年时他给我发过一条信息,叮嘱我要小心最近流行的病毒,我感到心头一暖。

再次见面倒也没有任何拘束,我去信阳东站接他。这个男人越来越讲排场了,出门竟然坐高铁,还烫了头发。

我站在栏杆里面等他,他竟跑到了栏杆外面,我绕了好大一圈才得以与他相见。“去苏州干麻?”我本想摸一把他的卷毛,但还是忍住了。 “找我姐玩,天天在家憋死了。”他倒的确是关不住的性格。

两年的时间似乎没有在我们之间留下任何缝隙,我当然没有忘记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晚上一起吃饭,他照例喊了其他朋友,我沉默地陪着笑,终于找到了一个插话的机会:“咱信阳的物价还是比较低的,两年前在杭州打工,几片萝卜,几个木耳,一盒米饭就要30块,给我看傻了!” “对对对!杭州的物价是真坑。”

有关于那时的记忆在我脑海中零星浮现,我们约好要一直去车站接彼此,约好—打工结束去吃杭州最好的餐厅。这些东西难道都不重要吗?人活着,到底是为了利益、自我、还是或多或少的也需要一份情感?

“阳哥,那时候我没能坚持下来,如果换作现在,就是累死,我也得干下去!”

“没事,我理解你。你走后,那几个厨师说你坏话,说你慢的像个屎一样,我当时就跟他们吵起来了,人都走了还在那逼逼!”我嗓子干涩,很难再讲出一个字。 那时我在干什么呢?手里握着‘巨款’,每天晚上骑车到处花前月下,真让我感到惭愧。

吃完饭后,我陪晨阳去信阳开了间宾馆,两个人聊到凌晨四点多。尽管看起来润物无声,但消失的两年到底还是把我们塑造成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人。

我突然疑惑,我发生任何改变了吗?有时觉得有,有时觉得从来没有没有,我一直停留在16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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