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讨论会结束后,勤自励来到一楼的机加车间了解生产情况。就在他向生产调度询问加工进度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接通电话,手机里先是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便是妻子夏秋月虚弱颤抖的声音:“自励,我头晕得厉害,你回来看看好吗?”
自开春以来,夏秋月就一直不停地在咳嗽;买了些止咳药和消炎药吃,可总是不见好。去医院看吧,夏秋月怕花钱,不肯去;自己工作又忙,也抽不出时间陪她去。现在她打电话来说难受,肯定是病了;他得回去看看。
勤自励向高远打了声招呼,从车棚推出自行车,心急火燎地赶到家里。夏秋月已经上床躺下了,轮椅就放在床边。他一摸她的额头,烫得像块火炭;再一摸身上,也是滚烫滚烫的。他不禁失声说:“糟了,秋月。你在发高烧呢!得赶紧去医院!”
夏秋月也知道自己抗不住了,就挣扎着坐起来,穿好衣服。勤自励背对着老婆,躬着腰说:“快,秋月,我背你下楼。”
夏秋月听话地伏在丈夫背上,勤自励背着老婆匆忙下楼。刚出楼洞,他的右腿大腿骨突然一阵刺痛,他抽了一口凉气,一下子单腿跪倒在地。夏秋月焦急地问:“自励,你怎么了?”
勤自励忍着剧痛,一咬牙站了起来,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刚才走得急,腿抽筋了。”他背着妻子,一跛一跛地来到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和妻子一起坐了进去。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稍作检查,就安排护士打退烧针,然后抽血化验,透视拍片。夏秋月不能走路,勤自励背着她在医院里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累得满头是汗。夏秋月揩去丈夫额头的汗珠,流着泪说:“自励,苦了你了!都是我不好!”
勤自励喘息着说:“这叫什么话!秋月,咱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同甘苦,共患难!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
拍完片,化验结果也出来了。医生看着X光照片说:“是肺炎,要住院。”勤自励不敢怠慢,马上给妻子办住院手续。当天下午,夏秋月就住进了病房,开始打吊瓶。
勤自励惦记着部里的事,就乘公交车回到所里,处理了几件事情,并给已放学回家的女儿勤小玉打电话,告诉她妈妈病了,要她自己烧饭吃。下了班又匆忙赶到医院陪妻子。
夏秋月是个瘫子,上厕所不能自理,需要人抱;勤自励只得在医院通宵陪护。病房里没有多余的床位,他就从住院部租了一张躺椅,睡在妻子旁边。
因为白天一直在吊水,夏秋月需要小解,一晚上上了好几次厕所。加上和衣睡在躺椅上,极不舒服;勤自励自然没睡好觉。第二早晨起来,眼里全是血丝,哈欠扯个不停。但他还是坚持赶到所里,办了半天公。下午仍回医院,照料妻子。
下午放学后,勤小玉来医院看妈妈来了,陪她一起来的,还有初中同学黄卓。见到女儿,夏秋月的气色好了很多,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两抹红晕;高兴地笑着,泪水悄悄地溢出了眼窝。小玉也哭了,含泪劝妈妈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安心养病,她的病很快就会好的。黄卓也很懂事,坐在病床前,不停地和夏秋月说话,逗她开心。小玉说今晚要留下来陪妈妈,换爸爸回家睡觉。勤自励不同意,夏秋月也反对,但小玉就是不肯走。正僵持不下,病房里又来了两个人,高远和黄汉麟;他们是下班后专程来看夏秋月的,一个人拎着一袋水果,一个人提着一篮鲜花。
两位副所长握着夏秋月的手,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要她安心养病,保重身体,所里会给勤自励放假,让他好好照顾她的。勤自励两口子感动莫名,连声称谢。黄卓又提起勤小玉要留下来陪妈妈,不肯回家的事,高远和汉麟便轮流做小玉的工作,说她还小,更要当心身体;而且她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能因为妈妈生病就耽误了学习。妈妈有爸爸看着,不会有事的。勤小玉听两位叔叔说得有理,就不再坚持了;和黄卓一道,跟着高远和汉麟离开了医院,一起打车回家了。
虽然高远给勤自励放了假,要他专心在医院陪妻子,但勤自励还是每天都要到所里去一趟,了解一下部里的情况,处理一些事情。尤其是博士“星载长寿命斯特林制冷机”的课题,他几乎每天都要过问。十天后,夏秋月病愈出院,不再咳嗽了,他立刻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80所的单身楼是按办公楼设计的,长方形,四层高。它也是筒子楼,但比传统的筒子楼多一个阳台。中间是走廊,两边是房间,房间开了两道门,后门通阳台,前后通风。厕所水房是公用的,设在楼梯口处。
瑞龙公司产品一部副主任韩东就住在三楼。他原来只有南面的一间房,后来在黄汉麟的奔走呼吁下,后勤处又把北面他对面的那间房子分给了他;这样,韩东就有了一南一北两间房,在单身楼里还算是比较特殊的。
北面的房子是客厅、饭厅加厨房,厨房自然设在阳台上;南面的房子是卧室兼书房。这个星期天,韩东坐在卧室的电脑前画图,女儿在南面的房子里写作业,老婆在水房里洗衣服。低温泵的设计创新已经陷入了瓶颈,膨胀机中的关键零部件韩东都作了设计修改,有的还进行了重新设计,但试验效果都不理想。问题到底出在哪儿,韩东好像知道就在那个地方,但具体是什么,他又搞不清楚了。
低温泵的创新工作已经进行一年多了,可还没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黄汉麟心里是着急的,找池恒和韩东谈过好几次了,不断地给他们施加压力。池恒的压缩机进展顺利,业已见到了成功的曙光;现在卡壳就卡在韩东的膨胀机上,结构越改毛病越多,原来没有的毛病都改出来了!韩东心里很焦急、很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韩东正在设计膨胀机配气的旋转阀。他确定问题就出在配气结构上,但具体是哪个部位,他又说不上来。他这是第三次设计旋转阀了,前两次都因降温太慢而遭到了否决。
时候将近中午,韩东正入神地画着图,老婆端着满满一盆刚洗好的衣服走了进来,把盆子往他脚下一放:“韩东,去晾衣服!我来淘米煮饭。”转身走了出去。
老婆淘完米回来,见那盆衣服仍原封原样地放在地上,韩东连画图的姿势都没有变,不禁浊气上涌,怒火中烧,厉声骂道:“韩东,我叫你去晾衣服,你耳朵聋了!”
韩东干活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搅,也瞪眼呵斥老婆:“去去去!没看我正忙着吗?离我远点!”
老婆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洗衣做饭管孩子,所有的家务事她全包了,韩东手都不伸;现在叫他晾个衣服他都不动!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一个箭步蹿到墙边,将电脑的电源线一把拽下:“画,我叫你画!”
电脑登时成了黑屏,韩东画了半天的图也没了踪影。
“混蛋,我画的图还没保存呢!”韩东怒不可遏,抬手就甩了老婆一耳光。
“畜生!你敢打我!”老婆尖叫一声,凶猛地扑上去,张开五指在韩东脸上狠命一抓。韩东避让不及,瘦削的脸上立刻多了五条血道道,鲜血淋漓;火烧火燎的疼痛使他的心和嘴一齐抽搐起来。
“你这个恶婆娘,竟向我下如此毒手!”韩东气急败坏,暴叫如雷。他一把揪住老婆,挥拳就打。老婆也不示弱,拳打脚踢嘴咬,奋起抵抗。两口子扭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刚淘的米也被踩翻了,洒得满地都是。
乒乒乓乓的响声惊动了对面的女儿,她跑过来一看爸妈在打架,吓得放声大哭,边哭边喊:“爸爸,妈妈,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