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有什么事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柏云何睁眸望向年洛泱时声音嘎然而止。
他看见眼前少女面色潮红，双眸被焰火照得发亮，犹如春水轻荡。
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似带着小心翼翼，又带着委屈落寞。
“年年？”
他蹙眉唤了一声。
“师父。”年洛泱听到这个称呼原本委屈冲散转而变成欣喜。
但她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昏沉，怀疑是在潭水中泡久了。
想到这，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落水之后她就昏过去了，所以是柏云何将她带上岸的？
“谢谢师父。”
她开口道谢。
柏云何垂眸看向年洛泱，脑中思绪繁杂，一会是他收徒时的场景，一会是他将衣衫湿透的年洛泱抱着上岸的画面，一会又是大师兄百里榆枫质问他的样子。
他话在喉中，欲言又止，嘴唇翕动几下，最终只张口回了句“嗯”。
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年洛泱刚平稳下的心又坠地了。
刚刚还关心她，叫年年，现在怎么又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年洛泱将脑袋靠在石块上，眼角微红，双眼迷离朦胧。
她将掌心放在额头上，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发烫，她滞了滞，生病了？
她已经太久没生过病了，已经忘了发烧的感觉，只是觉得不舒服，以为是落水导致的。
上次生病还是在前世离开望月山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弱多病还是水土不服，在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年洛泱已经忘了当时的具体感受，只是记得很难受。
她才从山庄逃出来，身无分文，只能找了茅草棚休息养病，嗓子干咳，连口水都喝不上。
后来倒是喝上了，但她下半身衣服也湿了。
下半夜下起暴雨，电闪雷鸣，轰隆作响，她不怕这些，但还是被惊着了。
她坐在茅草堆上蜷缩在角落，用了只破碗接雨水解了渴，早晨醒来拖着疲惫身躯找了家破庙，刚进庙里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还是维持着昏倒的姿势趴在地上。
那个时候她想念的不是望月山庄，而是将她抛弃的爹娘。
再次回忆起，年洛泱还是觉得鼻腔酸涩，那会过惯了苦日子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想起来感觉委屈极了。
再联想到后来，进了南阳宗好不容易有了个师父，最后还是站在了李姝那边。
年洛泱越想越多，这辈子，上辈子记忆翻江倒海的争先恐后涌出来。
渐渐她意识模糊，沉沉睡去。
柏云何念着静心咒却始终感觉得到身边人的焦灼不安，他拧起眉头懊丧地叹口气。
掀起眼睑，眸光不由自主落在年洛泱脸上。
她睡得不安皱起的眉梢似乎还有些惊恐，脸颊微红，耳垂也发红。轻颤着的睫毛带着泪珠，闭着双眸眼珠乱转，好像做了噩梦。
柏云何伸出手，放在年洛泱额头上时迟疑了一下。
他掌心传来高温，烫得他心脏一缩。
发烧了？
掉入潭水中后他就将人救了上来，第一时间就用了净身咒清洁烘干了衣服，怎么会生病呢？
翌日清早。
年洛泱是被喉咙干涩痒醒，她醒来就止不住咳嗽，同时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双眼红烫。
她用手肘撑着地面艰难的坐起来，抬眸望向柏云何的位置已经没人，不由一慌。
立即环顾四周，发现狭窄洞穴内只有她一人，心立时一沉，惊慌无措。
脑中被父母抛弃和年月淑厌恶情绪交杂，难受窒息坠痛感让她腹部出现生理疼感。
柏云何走了？
把她抛下了？
为什么又把她抛下？
年洛泱呼吸急促，看着地上还在冒烟的木炭。
凌晨她醒来手脚冰冷，脑袋滚烫，想要退烧就将自己空间剩下的一坛酒喝了，想要捂热出汗驱寒。
那个时候柏云何还在的。
年洛泱惊慌醉醺地靠着洞壁站起来，趔趄地走到洞口张望。
但她躺太久了，又风寒发烧，双腿似有千斤重，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却被绊了下马上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失落无助悲伤情绪涌来，堵在她心口难以喘息。
就像是流落在孤岛的人，孤立无援，无人依靠。
她不想再被抛弃了，特别是熟悉的人，她厌恶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
“洛泱？”
柏云何手里握着一把草药回到山洞，刚进来就瞧见趴在地上的年洛泱。
他快步上前，将人扶起来，想要帮忙拍拍她身上的灰尘，却被她躲过，转过身赌气似的背对着他。
年洛泱拍了拍自己衣衫上尘埃，她弯着腰背着柏云何，不想叫他看出自己脸上异常。
“怎么了？”
柏云何蹙着眉询问。
年洛泱余光瞄了他一眼，摇摇头，自顾自走回自己蜷缩的地方。
她坐在地上，将脑袋靠在旁边洞壁上闭眼休憩。
柏云何嗅到她身上的酒味，知道她凌晨想要靠喝酒驱除体寒，结果人醉了，烧没退。
他把手里草药放在掌心，用内力糅合草药成膏状放入瓷瓶中。
“我见你早上高烧不退，才知道是伤口发炎。我身上治疗的丹药也没有了，只好去外面看看有什么草药可以抑制发炎。”
出去后还收到百里榆风的传信纸鹤，称他已经将薛晟周放的事搞定。
至于要不要说出真相，让他自己抉择。
柏云何无奈撇嘴，不愧是两父女把难题都推给他。
年洛泱本来心底酸楚，害怕柏云何抛弃了她，现在听到他这样解释，胸腔心脏好似又活了过来。
原来他没抛弃她，是去给她找草药了。
她抿着嘴唇，忍住不往下掉眼泪。
“洛泱，日后要是受伤了记得跟师父说，不要瞒着。”
柏云何将自己声音放柔和，以师父姿态循循善诱道。
“自己瞒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年洛泱没什么精神，半耷拉着眼皮点头，微微撅起嘴唇，不满地心里泛酸，怎么又用长辈的态度来对待她？怎么不叫她年年了？
她生病又喝醉了，额头发烫，思绪混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对柏云何依赖过头。
她只是想耍小脾气，使小性子。
“我，我想说来着。”她丧着委屈道。
“昨天醒来的时候，我想问你有没有治伤丹药，但你凶我——”她说着眼睛又红了，“我就不敢说了。”
柏云何看着她，感觉此时的年洛泱就像一只委屈巴巴，需要被顺毛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