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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此生不渝 永不离弃(1 / 1)


入夜后幽冥宫的防卫亦未见松懈,宫苑内巡逻的兵士穿梭不息,举了火把四处查看。

一个暗黑的身影立于幽冥宫斫神殿的正脊之上,玄色的软缎衣料折射出周边的光亮,闪闪灼灼。此人遥望着深邃的夜空,目光清冷幽深,他在等待,等待着如宿命般一刻的到来。

黢黑的夜空中一道如虹彩般的弧光划过,他的嘴角略牵动一下,缓缓自正脊上转过了身。

御南风第一次面对如此神情的白锦舟,他不知往日的白锦舟与今日的白锦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白锦舟眼神疏离神态倨傲,背了一双手,微抬了下巴,冰冷的目光好似看透了一切,又好似什么也未见。

“是应说别来无恙吗,想你今日来并不是与我寒暄的,你之所求,我不能答应,你请回吧。”白锦舟的声音语调亦是御南风从未曾听过的,此时他浑身透出的冷崚与孤高才是他王者的本色吧。

宫墙内突然来了不速之客,宫城内外巡逻的兵士全都举了火把,向斫神殿围拢过来。

白锦舟举手示意众人退下,兵士们皆退出斫神殿宫墙外,手握兵刃,严阵以待。

御南风调匀呼吸,尽量以平和的声音说:“我视你为兄弟,才会在此与你相见,你应知,我若硬闯,你未必拦的住我。”白锦舟望了御南风冷笑,并不答话。

“你为查明当年仙魔大战真相,假意与我交好,实则是为了借我之手,揪出玄羽錾金乌族这伙贼人,为魔尊报仇是也不是。”御南风上前逼近一步,宫墙外的兵士亦挪动脚步,火把的热焰把四围照的通亮。白锦舟仍是一副冷脸,淡淡的说:“随你怎么想,贼人已伏法,你我皆达成所愿,不好吗。”

他这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让御南风的心难以平静,这算的什么呢,如此逼问之下,得到的是真心的答案吗,他始终不愿相信立于他面前的这个人便是真正的白锦舟,当了他的兵士或许他不得不戴上假面,为了他的统治他需得立起权威,树立威仪,倘若这就是真正的他,那么与自己一路出生入死的白锦舟究竟又是去了何处。

“我且问你,仙魔大战之中,三位帝君的本命法宝遗失,数千年来不曾现世,你魔域可知法宝的下落。”追查法宝亦是御南风查案的职责,况且尘寰伏法之前曾暗示魔域或许亦有心盗取法宝,他便也顾不得许多,逼视着白锦舟的双眼问道。

白锦舟似没料想他有此一问,稍一愣怔,随即哈哈一笑,“原你仙界之人皆以此心揣度我魔域中人,你仙界出了一伙玄羽錾金乌族贼人祸乱三界,事态未平,至今尚且未给三界一个交待,竟是派了仙君迫不及待到我魔域来寻法宝,你仙界当真以为人人皆像你仙界之人贪利忘义,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吗。”

“交待自是会给的,法宝也必是要寻的,你不认也罢,但斫神殿我今日必是要进的,你又何必拦我。”话间未落,御南风已掣出长剑指向宝刹。

白锦舟平伸出右手掣出长剑,将剑尖缓缓指向御南风,冷笑一声说:“此生你都不能再入斫神殿,魔域之事我魔域自会处理,就不劳南风仙君费心了。”

霎时一阵剑风直逼白锦舟面门,白锦舟并不格挡,而是向后探腰避其锋芒,旋即划动剑尖直攻御南风下盘。御南风收势不及,提气向上跃起,于空中腾跃之时剑指白锦舟,白锦舟一个下探,挥剑抵住来势凌厉的剑风,可直逼而来的剑气击的他手臂生疼。

挡开了御南风这一剑,白锦舟拧身轻点宝刹,跃至半空,凝气于剑,人与剑似合二为一,如一道电光直刺向御南风,御南风的护体仙衣瞬间逬射出耀目的金光,随着他腾身跃起,这金光护着他如一轮金月冉冉上升,他挥剑之处金光四射,将白锦舟的长剑震的嚯嚯直响,白锦舟右手虎口阵阵发麻,他不动声色仍于半空中与御南风四目逼视着。

白锦舟欲提剑再刺,一道白亮的狐光在他眼前闪现,惊的他赶忙收势。南宫杳杳一个闪身出现在他二人面前,左右看他二人,一脸惊愕。

“打呀,来吧,出招啊,”她掣出长剑在手,冲他二人大声说:“不是说好了此生不渝,永不离弃吗,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今日便捅几个血窟窿,大家一起死了痛快。”她大睁了双眼,泪水却是夺眶而出,她伸手一把抹了眼泪,便要拿剑往自己身上刺,御南风与白锦舟忙收了剑,奔上前来拦她。

御南风红了眼眶,夺下她的剑,哽着嗓子说:“你这又是何必,你知我不是徇私,何苦以死相逼。”南宫猛一扭头,直视他的眼睛,高声问他:“当日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说你此生绝不与白锦舟拔剑相向,你这样对待你过命的兄弟,来日你当真不会后悔吗。”御南风还欲辩解,南宫拉紧他的手臂,携了他隐身而去。

白锦舟痴望了那光亮消失的地方,重又回归了黑暗,眼前的金星似仍在闪烁不止,他并未挪动脚步,呆呆的立在正脊之上。

过了半晌,他的灵魄一闪,一封飞灵笺至,是南宫杳杳发来的,“白粥,你当真要离弃我了吗。”

那“离弃”二字狠狠扎着白锦舟的心,他的胸口一阵闷痛。

他这一生所珍视的东西不多,他欢笑甚少、舒心甚少,他几乎从未体验过别人视若平常的同门之谊、亲友之义,他孤独的于世间徜徉,他视自己如一颗无归期的行星,流放于浩淼的星海。他被人敬畏、被人尊崇,可他从未被人珍爱,被人怜惜。

“愿你如这白粥,一日三餐,三餐四季,长伴此生。”

“此生不渝,永不离弃。”

他胸中一腔烈焰喷薄而出,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胸口,他无法控制这神秘又惊人的力量。他扇动着巨大的双翅盘旋于幽冥宫的上空,在黑暗的夜空下孤独的盘旋。

守在宫墙外的兵士俱放下火把、兵刃,趴伏于地向他跪拜,口中高喊着:“恭迎少主。”

他低下头,将庞大的身躯闪避入斫神殿内,于殿内穹顶处盘旋着,双翅扇动的强大气流将烛台上的烛焰俱都扑灭了,只有高台两侧的长明灯还依然燃着,大殿内黝黑一片。他紧闭了双眼,默默盘旋。他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一团团的烟雾,在大殿内袅袅上升。

翼昆跪在大殿外丹墀之下,泪流满面。

他不知此时能为他的少主做些什么,他知他的少主承受着痛苦,锥心刺骨的痛苦,而他却无能为力。

御南风与南宫杳杳已回到鹿门仙山,御南风盯了春融一眼,春融连忙解释说是师姐觉出不对,着他立即带她下界寻仙君。

南宫挡在春融身前,说:“你不必找他麻烦,尘寰伏法,你疑心魔尊元神封印是否消失,必会去幽冥宫探查,此一节我未必会想不到。你一人悄然下界我已觉有些不对,不料你果然与白锦舟交手,你真是好气量,打到人家头上了还不许人家还手吗。”

被南宫杳杳一语点醒,御南风方悟出此时的他与白锦舟已然立场不同,若要求人家放下责任迁就自己,本就是件强人所难的事,可自己查案过于心切,竟犯了这样的忌讳,心下也是懊恼。

仙魔两界的对立万多年来都不曾改变,他身为仙界的仙君莫非是想以一己之力再次去封印魔尊元神?他低头苦笑,今日之争没有引发战端,是不是就该要庆幸了。

待御南风心绪平复了,他二人一同至师父处复禀长卿散仙一事。

御南风取出红玉扇坠,双手呈给师父。道衍仙君一见旧友之小物,便已知长卿之结局了,他接过扇坠握在手心,以手捶胸,声声唤着:“长卿啊,长卿啊,你之魂魄归于何处,你我可还有相见之日啊。”御南风与南宫俱立于他身侧流泪不止。

道衍仙君于仙山南坡寻了一处平缓之地,将红玉扇坠葬于此,立了一冢。他并不追问长卿遇害的详情,只在这冢前摆了好酒,默然打坐。

回到天庭后,日子一日日划过,人们似乎很快便淡忘了玄羽錾金乌族作乱一事,一切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之上。

天妃仍会不时来邀了南宫杳杳去薜荔阁饮茶闲聊,得了好的鲜果点心也会着人送来昱檀宫。

这一日,天妃说是请了专为她裁衣的师傅来,请南宫也过去量体,好为她缝制嫁衣。南宫推说东海龙宫已为她备好了婚仪所需用物,天妃偏不肯,怎天庭用物还比不得他东海龙宫,南宫出嫁必得穿了她为南宫备办的嫁衣不行,南宫拗不过,只得动身前往薜荔阁。

走在官道上,前方行来一队人,走的近了方看分明,原是恭教司押了一名犯错的仙倌去雷政司受罚,这仙倌大概会被罚入谪仙湖,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大叫着不入谪仙湖,入了谪仙湖永世修不了仙全白活了。

那仙倌剧烈扭动着身子,扭的捆仙绳吱咯直响,两边架了他臂膀的侍卫几乎支应不住,只得拖了那仙倌在路上走着。

仙侍初离与蕙心怕侍卫误撞了南宫,都立于她身前护着。待这一队人行过了,南宫杳杳感慨:“那仙倌何以这般扎挣,横竖总要去受罚了,捆仙绳任是谁也挣不开的,他这般闹又是何苦。”仙侍初离瞧南宫一眼,低声说:“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是个活人,有谁不愿去活命呢,但凡有一线生机,谁又不是拼了命的去抓住呢。”

官道上恢复了安静,几人一同往薜荔阁去了。

天妃为南宫备好了衣料,有天庭的霓裳织锦,亦有凡间的蜀锦、苏锦,光华灿烂美不胜收。天妃请来的师傅正在为她量体,天妃张了两臂不便走动,便用眼神示意南宫稍候,坐着先吃些果子。

南宫瞧了满室闪耀的华锦,心思却飞到了别处,这些吉祥纹、团花纹、福字纹俱入不了她的眼,她的眼前一直闪现着方才那个要去受罚的仙倌。

好容易挨到师傅为她量了体,南宫推说昱檀宫还有事处理,赶忙向天妃告辞出来了,天妃打发了仙侍捧了衣料俱跟在她身后一直送到了昱檀宫。南宫盯着堆叠的礼盒,仍是发愣。

御南风毕了公事回到昱檀宫,觉出南宫杳杳神色有异,蹲在她脚边,伸手探探她额头,又拉了她的手,说:“可是哪里不好,瞧你脸色不对,怎得了一屋子宝贝是这副神情。”南宫便将她去往天妃处路遇受罚仙倌一事说与御南风。御南风不解其意,天庭之中犯错仙人受罚本是常事,并没有什么稀罕处,南宫为着这个闷闷不乐,只是犯不着的。

“我今日听了初离讲,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求生是人的本能,没的谁会甘心去赴死,哪有人之将死不拼命扎挣的呢。”南宫望了御南风的眼睛说。

御南风慢慢会了她的意,二人对视之下俱感到心里一阵发凉。如若一人放弃本能,无欲无求,不争不抗,心甘情愿去领受必死的九道天雷,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天庭之中人尽皆知,帝君念及尘寰当年军功,为他调配了闲差于天庭安闲度日,俱说帝君对他偏爱,尘寰于此生死存亡之际,竟无一次提及要向帝君求情,至死亦未曾攀咬他人,他的死甚至可说是得偿所愿一般。

南宫杳杳起身扶着礼盒,眉头紧锁,思索半晌方说:“尘寰莫非是在护着什么人,他身后的人,或是他要保护的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又得到了什么。你最后见他,他是何模样。”

御南风将在大狱中所见尘寰的情形俱说与南宫,那时的尘寰已是头发灰白蓬乱,满脸皱纹,苍老枯瘦了。南宫突然眼前一亮,说:“如若尘寰果真吸纳了长卿散仙的仙灵,至少应可延寿千年,而他至死竟是这般惨样,哪里像是吸纳了仙灵的人,况且他若真的吸纳了仙灵,他会放着千年的仙寿不要而甘心赴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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