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瞳
神柚
第一卷 DREAM
第四章 梦的终章（中）
By 神柚
楼梯间的风阵阵。
阳光照不到这里，却是透心的寒。
泪流不止，失了控一般，
明明父母也不常在自己身旁，为何这次如此神伤。
他颤抖着，捂着嘴。
他明明已经适应了。
他明明早就学会了自己生活。
应该难过的。
但是，为何会如此难过。
泪水变得刺激，刺痛眼眶，留下更多的泪。
他不去抹，任它流着。
出了单元门，风拂过红的眼眶，带走他的泪，带来平静。
灰色虚空与那个少年在脑海再现。
神柚的话究竟是何意。
他身体一颤。
寒意从脊髓涌上来。
他胡乱摇着头。
他从未如此害怕。
“不要去想……”
他张嘴，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欲将所有情绪排出。
他低头看表，将睡眠模式关闭。
十多条未读的消息蹦出。
【在吗】
【？】
【对方戳了戳你】
【表情】
【表情】
【表情】
【表情】
【你快回我】
【好吧，我问了你爸妈，你竟然真的还没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那么能睡】
【你醒了以后，来东楼】
【（位置）】
【等你】
泽辰见状，连忙回消息。
“我醒了。“
“抱歉，睡成sb了。“
“抱歉啊……真的很抱歉。”
“我没想到自己会睡成这样，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太奇怪了，从来没有睡成这样过。抱歉！“
“我罪该万死。”
手表震动。
【没事】
【你没事就好】
【早上好，泽辰！】
泽辰看到现在近下午六点的时间，他的悲伤消散，不禁笑出声。他望着这三个气泡，嘴咧到了耳根。心里倍感温暖。
“早上好，苏西！“
【爱心】
“吻“
“苏西，我出发了。“
【嗯】
【等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泽辰来到公交站台。
秋风萧瑟。
叶落了一地。
火红，枯黄，深褐的叶混合在一起，将站台前铺满。
街上没有人。
远处的楼房被天边的阳映成金黄。
红色砖瓦堆叠，成为一大面红墙。暖红，深红，交替着。
墙角长满野草，开出淡黄色的花。
小店放着不知名的小曲，舒缓的旋律将整个画面定格。
反射着金光，公交从远方驶来。
顺着坡路向下望，落叶衍生一条灰色的丝带，镶着金，延续着，消失在树与建筑后方。
幽长，不知从哪处来。
车在身前停下，制动声撕裂着空气。
门开了。
泽辰上车，用手表感应。
门关了。
泽辰靠窗坐下。
车身抖动，启动。
踏上落叶，踏上这条灰带子。
车上没有乘客。
泽辰望向窗。
心寒。
父母大概已经出发。
泽辰的话，与昨日沨凌的话，脑海回荡着，
他往头重重一拍，响声贯穿头颅，将一切嘈杂清零。
不想思考。
不想知道。
胆怯，害怕，以及莫名涌上的伤感。
大脑一片混乱。
除了想见苏西以外，他想不出第二件事。
远处自己小区的单元楼逐渐消失眼底。
他哭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他不去抹泪。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泪滑落脸颊。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打了自己手掌一巴掌。
他疯了。
他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瞥见了因甩动而亮起的手表屏幕。
与苏西的聊天记录。
他停止了动作。
他呆滞着，伸手握住把手。
“苏西……”
“我不能……让你看到我这样……”
“我不能这样……无缘无故地……”
“我是……幸福的人……”
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切惊涛骇浪化为平静。
车驶过桃源街。
厚厚的玻璃隔绝外面的喧闹。
一个一个笑容映入眼帘，人们成群结队，吃着，谈着，逛着。
日落。
明亮的天。
黯淡的建筑。
亮起的灯。
窗中的自己。
泽辰抬手抹泪。
泪已干。
“或许……我真的离不开他们……“
“……只是这个吗……”
车停了。
车门打开，来了许多人。
愉悦的交谈充斥着整个车厢。
关门。
灯火流光。
车水马龙。
窗外仿佛变成了时光机，无数场景切换，播放。
烧烤摊的白烟。
楼上酒馆的彩灯。
精品店logo。
滚动的校庆字幕。
熄灯的楼。
自行车架。
公园。
若隐若现的河。
远处的山丘。
树林。
……
他流泪，擦去。
从桃林驶出，走上一条陌生的路。
路灯与建筑拔地而起，与桃源相差甚远，形成两个世界。
到了。
下车。
干净的街道，没有植被覆盖。
极高的楼。
屋顶隐隐约约闪烁着红光，点缀着夜空。
他们不知道桃源边上为何会建起那么一座高楼。
突兀，但并不厌恶。
如同一个瘦高的巨人，守候在他的花园旁。
矗立在桃源的东边。
便称为东楼。
“我到了。”
【嗯！】
【你上来，我在天台】
大门全开，泽辰走入大厅。
空无一人，不知门卫去了哪里。
泽辰走进电梯，按下最高的楼层。
荧幕数字增大。
泽辰闭上眼，飞升，跃上夜空。
睁开眼，大门打开。
楼梯间在正对面。
月光从上方洒落，将楼梯洒上银白。
踏上月光。
来到天台，
风迎面而来。
她的背影映入眼帘。
皎洁的月。
闪烁的红光。
将她金发染成琉璃色。
她转身。
来到身旁。
牵起他的手。
奔向栏杆。
“看！”
那是墨蓝色的天。
橙色的云。
明亮的路灯随路延申，化作光带。
光带四面八方而来，汇成大路，穿梭在墨色的树林。
星星点点的光围绕出桃林的轮廓。
桃林是透彻的黑，比天空的颜色更深。
黑色蔓延着，镶嵌着一条墨蓝与橙交加的丝带。那是通往苇畔的河。河的尽头是一颗艳橙色的宝石，那是苇畔的湖。
黑色愈往中愈浅，最后在明黄之下化为褐色。
越过黑色，光带更加耀眼，伴随红与黄的流光。
那是最明亮的地方，明黄汇聚，如同黑色天空包裹璀璨星火。灯火通明，仿佛夜空的星。
建筑低矮，紧凑，店铺白光交错，将街道渲染，勾勒街上人影。
耳里只有风声，却仿佛传来了街头的喧闹。
光带之中，竟有彩线拼接在一起。
那条街还是那么堵。
院式楼层亮起光，红色的校服化作红点，聚集着涌入楼层。
开始返校了。
店铺里总是温暖的灯光，总是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人影攒动，人们在街道上漫步，享受晚饭后的时光。
大树在路边，比两边的楼还高些。枝头吊起几支蓝色的灯。
在那一片明黄之中点缀。
他的眼里是无尽的色彩。
他看到了河，看到了学校，看到了自己的家。
那是桃源。
黑色的羊绒镶嵌着一颗闪烁的钻石。
闪烁着。
无比耀眼。
无数的画面闪过，他的大脑被那耀眼的光芒充盈。
他拥住少女。
月光似水，似雨。
逐渐，逐渐。
仿佛忘了呼吸。
空气仿佛凝成了颗粒，被映上红，白。
漂浮着，流动着。
逐渐，逐渐。
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泽辰。“
身旁的少女突然开口。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泽辰转过头，朝少女微笑。
泽辰的脑子高速回溯着。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风是刺骨的寒。
这几日幸福瞬间一幕幕在脑海放映着。她的笑，她的好，她的一切。
却……仅有这几日。
那……之前呢？
他却无法记起与她的初见。
他的心骤停。
我究竟是怎么认识你的？
为何在我记忆里，你已是我无话不说的朋友？
在最初的时候，我们还不是朋友的时候，我是如何与你相识？
身体麻木。
为何？！！！
想不起来？！！！！！
脑子发疯的运转着，无数的画面闪过。
那条记忆的录像带到了底。
定格在三天前的那一刻，他拿起蛋糕，来到精品店。
那一刻，他们早已无话不说，是朋友的调侃语气。
不可能……
那不是初见。
那已经是……朋友了。
空气化作冰。
胸口一怔刺骨的冰凉。
无法呼吸。
他的泪水奔涌而出。如同脱缰的野马，如同急流的江水。
身体颤抖着。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失了声。
少女将他的脸抬起，擦掉他的泪。
她的眼眶红润，泪珠打着转。
但她仍笑着。
她的笑容很美。
用‘玫瑰’来形容的话，太过锐利；用‘白雪’则太过平淡：‘天使’太过神圣……
或许并不需要任何华丽的词造。
那是她的笑。
那是苏西的笑。
那是最美的笑。
“你不要哭……”少女哽咽着，泪滑落眼眶。
“苏西……”泽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他的手紧紧护住她的背，死死靠在她肩头。
“苏西————“
“苏西————“
泽辰撕扯着哭哑的嗓子，发了疯一般地喊着。
“苏西————……“
“你不要哭……”少女情绪也随之失控，在少年的怀里痛哭。
“苏西！！！！！！————————————————————”
歇斯底里的呼喊传上云霄，划破夜空。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神柚的话。
他与怀里的少女未曾相识。
他从来就不认识苏西。
“我只认识你了……四天。”
而在之前，我从未见过你。
你也不曾是我们班的同学。
那个位置，一直坐着的不是她……
一个陌生人，突然作为一个相交甚久的熟人出现，默认是自己的朋友。
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
一场梦。
“这个世界是假的。”神柚的话在脑中回响。
他歇斯底里地哭着，身躯颤抖。
他的嗓子彻底哑了。
他疯狂吻着怀里的少女。
泪水打湿她的肩头。
双臂相拥，死死扣住。
“泽辰。”
苏西摸他银色的头发，轻轻拂过，指尖划过他的脸颊。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校门口的精品店。”
“我在胡乱逛着，一个与自己相交甚好的少年突然出现，手上提着母亲做的蛋糕……“
“没想到，我在遇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已经是你的朋友了呢……”
“真好啊……”
泽辰呼吸急促，脸颤抖着，失去了血色。
“——苏西————“
痛哭着，喊着，嘴里发出沙哑的气流声。
他的胸腔似乎流了血。是泪，还是悲伤，将他的肺部淹没，痛着，窒息着。
“泽辰。“
“能遇见你……“
“真好。”
她声音轻柔。却似刀一般，在他心头猛割。
泽辰的上半身失去知觉。他用尽全身的力稳住麻木的手臂，用力怀抱。
他身体失了控地颤抖。
“能爱上你……”
“……你也爱我……”
“我好幸运……”
“我好幸福。“
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少女擦干自己的泪，再次抬起泽辰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我爱你泽辰。”
“我好爱你……”
泽辰的泪狂流。
“我也爱你！苏西！”
“我也爱你！”
强烈的气声响起。他挤压自己的胸腔喊出声。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他发了疯地喊着。一遍又一遍。
苏西在他的脸上吻着。
她笑着。
她流着泪。
她携起他的手，十指相扣。
她细腻的皮肤，她掌心的温度。
她的手掌极暖，如同一团烈火。
她灰棕色的瞳，带着星星点点深海的蓝，闪烁着。
“看着我。“
他抬起眼。
红肿的眼眶之下。
是那最为细腻的眼神。
清澈似水。
温暖如阳。
细腻似雪。
明亮如光。
时间静止。
一眼万年。
她笑着，泪痕仍在。
”泽辰。“
她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再见了。”
强光从天而降。
月亮消失。
那橙色的云，墨色的天不再。
视野变成全白。
那黑色羊绒与钻石不再。
楼层崩塌。
她仍牢牢牵住少年的手。
“苏西！！！！！————————————————————”
泽辰撕扯着失声的喉咙，发出撕裂般的呐喊。
她的身躯散发着光芒，越来越亮。
她身上的色彩褪去，逐渐与那惨白的光一致。
她的掌心的温度散去。
愈来愈轻，逐渐双脚离地。
她不松手。
在那一片无尽的白色中。
她的笑容仍依稀可见。
“泽辰。”
她的身躯变得透明。
“我爱你。”
她的身体化为流光。
流光消散，被那惨白吞噬。
泽辰抓空，她的手不再。
空空的双手。
只剩那无尽的白。
情绪化作无穷的能量，爆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无尽怒吼中，一切化为虚无。
他睁开眼。
白色缩小，汇聚成一个圈。
逐渐轮廓清晰。
那是一个白炽光圈。
惨白的灯。
惨白的墙壁。
惨白的床单。
惨白的房间。
脸上沉重呼吸罩。
无数仪器散发着蓝光，环绕在他身体旁。
他的心梗塞。
像死了一般。
四肢失去知觉。
胸腔阵痛。
如同掏空所有空气。
他深吸一口气。
明明胸腔盈满了氧气……
却如同……
……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