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隐隐有些不安,手指轻攥着裴知懿的衣摆。
裴知懿也愣了一下,这宣得有些突然,他也摸不准皇帝是什么意思。
神色如常地揉了揉幼安的脑袋,“许是皇上要给我奖赏,回京前,他曾说允我用军功跟他邀赏。”
幼安心下一松。
隔着不远处,江淮安停下了手里的的风筝线,跟裴知懿对视了一眼。
四目相对。
很快就错开了目光。
多年里的默契,两人心有灵犀地觉得事发突然。
江淮安将手里的线压到了沈铃儿手里,“铃儿,你跟你小嫂嫂先放着,我也去跟皇上讨个赏。”
裴知懿收回目光,将人揽进怀里抱了一下,“先和铃儿玩,等我回来教我放。”
幼安点了点头,看着裴知懿和江淮安出了府。
......
御书房里。
太监的嗓子尖尖道:“皇上,裴将军和小侯爷到了。”
皇帝抬起眸子,“让裴知懿进来。”
“是。”
太监走出门,“裴将军,请。”
裴知懿长腿一迈,江淮安跟在身后,撩起衣摆想要跟上。
太监手一横,“小侯爷,皇上只宣了裴将军。”
裴知懿回头看了一眼,江淮安放下了撩着衣摆的手,刚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去。
压着声音道:“公公,皇上突然急召所为何事啊?”
公公老奸巨猾地垂下了眼眸,“小侯爷,天子的心思,咱家哪知道啊。”
大殿内。
裴知懿行了一礼,“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声音沉沉,从上头传下来。
“朕听闻,最近叫幼安的女子跟在你后头跑?”
裴知懿敛下了眸子,看不清眸中的情绪,“回皇上,这都是谣言。”
“哦?”皇帝语调拉长,眸子眯了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臣跟在幼安的身后跑。”
皇帝笑了一声,“你多心了,朕只是随口问问,又不是对她做什么。”
裴知懿眉宇浅浅皱起,他可不认为,九五之尊有闲心听这些坊间传闻。
果不其然,皇帝压下了嘴角的笑弧。
“不过,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你是我大周的少将军,是朕最锋利的剑,还是要以家国为重,最近,北疆的西奴最近在蠢蠢欲动。”
“西奴?”
裴知懿终于抬起头来,紧皱的眉宇夹了一些不解。
他只是回京,他不是死了。
按理说,西奴应该被他打怕了才是,怎么还会嫌命长蠢蠢欲动?
皇帝嗯了一声,“北疆的快报,最近有几个不安分的,进犯了北部几座城池。”
裴知懿心下生出一丝不安,突然转了话锋。
撩开衣摆,单膝跪了下来,“皇上,您曾允臣用军功换一道圣旨,臣斗胆,请皇上赐婚。”
话音落下。
大殿安静无声。
裴知懿知道,光是那一纸婚书,他和囡囡是不可能的。
他很早就清楚,他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囡囡是大周首富的唯一嫡女。
一个是兵部的命脉,一个是财库的命脉。
要想在一起,谈何容易。
无声地压迫感重如高山坍塌般压下来。
顶着皇帝的重压,裴知懿垂着眸子,半分不让步。
半晌。
声音从头顶传来,“起来吧。”
裴知懿不动。
“你这是威胁朕?”
“臣不敢。”
“那你这是何意?”
裴知懿抿了抿唇,声音稳稳沉沉,“臣自打五岁便入了军营,在北疆守了多年,替皇上守了大周万千百姓的家多年,臣也想有个家。”
早在入京那一天,中秋那一天,看见流民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了。
他们这些武将在边疆守了多少年,高位上的人就自在了多少年,一个小小的知府也能敛下千两黄金,将士们的安家费却少之又少,粮草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
他早就该看清了。
他是大周的剑,不是天子的剑。
各不退让。
无声的对峙。
皇帝终于出了声,“过了冬,你去北疆收回那五座城池,回京,朕便给你赐婚,到时候,寻你爷爷回来,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精准地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幼安和爷爷。
裴知懿眸子流转,不知想着些什么。
须臾,躬了躬身,“臣领旨。”
走出大殿的门,江淮安跟了上来。
进去前,这小将军的脸色就不大好,出来之后,周身的气压更是沉压压的。
江淮安神色一凛,默不作声,跟在了身后。
直至出了宫,江淮安才问起来。
“皇上找你做什么?”
裴知懿目光远远望,落在蹲坐在角落的流民身上,流民对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商铺,衣冠楚楚的官家公子小姐被人拥着进去。
真是讽刺。
“淮安。”裴知懿喊了一声。
江淮安顿时凛起神色,他和裴知懿自小一起长大,很少有这种时候。
“我记着,大周是不是有一个质子王爷在大梁。”
江淮安心下一惊。
那是当今皇帝的皇弟,据说当今圣上上位时心狠手辣,手足之间相残,可以说是踏着手足的尸体上的位。
那位质子王爷是先皇老来得的皇子,年纪也就是比他们小五六岁左右,送去大梁当质子是先皇保护的另一种手段。
江淮安咽了咽声音,“是有这么一位。”
裴知懿抬头望了望天,“皇上说,近来北疆不太平,有几个不安分的。”
“北疆?”江淮安诧异地喃喃了一声,笃定道:“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可北疆边部失了五座城池,这是为什么呢?”
江淮安嘴巴动了动,还没说话,裴知懿就翻身上了马,“起风了,是放纸鸢的好时机,走吧,回府放纸鸢。”
江淮安顺着抬头一望,这风.....真的太平吗?
......
两人回到将军府。
裴知懿翻身下了马,身姿挺拔,小腿直挺,抬手抚了抚马脖子上的毛发。
江淮安有些失神地跟在他身后,垂着眸子,失神地下了马。
这一路,他都在想,越想越是不妥。
手拉住了裴知懿,抿唇压声道:“裴知懿,我觉着这件事,是个局。”
忽然,府里传出来两道风铃似的清悦的笑声。
裴知懿往里看了一眼,眸子有些晦暗,“是个局,天子无为,那便换个人,我不想让大周的百姓流离失所,更不想幼安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