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件送往契丹前线的时候李平已经启程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了几人充当信使传令,另一边新军还等着李平去部署,那边可比这里要重要得多,若是渊盖苏文的军队突然回援,十万大军可不是李平区区两万就能对付得了的。
李平抵达辽西城的前一天,那些被囚禁的高句丽将领已经按照约定被放归南方,让他们去巡他们的军队去了,并且贴心的给他们准备了棉衣马匹和食物,怕他们被饿死冻死亦或者不能及时赶到前线。
也就在李平踏入辽西城的那刻,那封永远晚李平一步的信件终于落入李平的手中。
“龙山军全军覆没,鹰扬郎将秦小虎被俘不知所踪,战场并无其尸体,哨骑将军韩卫国从黄河突围至今亦不知所踪...”
李平每念一个字,心就沉了一分。
这封信里面还有一封密函,是魏征亲笔所书。
“北伐失利,朝堂震惊,朝中大臣纷纷弹劾李相专权独断,任人唯亲,任用无能之辈把持要职,导致战事溃败,让弑君之贼得以逃脱,还请速回主持大局。”
“刘通,从此地回江南最快的路线怎么走?”
将信件扭作一团紧攥在手中,李平面色焦急的朝刘通问道。
“回江东?何事如此焦急?”
刘通并没有提前看那封信,并不知情,故而反问道。
“这个你别管,你就说从这里如何才能最快的回到江东。”
李平不耐烦的摆摆手,显然有些急躁了。
“从这里驶出渤海,沿着海岸南下抵达东海郡大概一千七百里路约十三天,上岸后快马加鞭顺着运河南下,从江都过江后沿陆路抵达约一千二百里,日行百里需要十二天,若快马加鞭只需要六天,全程大概二十天上下。”
刘通不愧是跑江湖的老手,不管估算的准不准确,但第一时间就给出了大概的路线和时间。
“这条路最安全了,毕竟胶东目前比较混乱,河北也不是咱们的地盘,否则全程走陆路快马加鞭虽然累些,但只需十二三天,长途颠簸身体羸弱的人可能吃不消。”
“二十天...”李平口中一直念叨着这个数字,心中盘算从小虎遭遇不测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最少二十天,自己再耽误二十天,只怕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又谈何救援?
“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李平正好看见听闻李平回来后第一时间赶来的杨絮,忽然一个念头升起,便赶紧招呼杨絮进来详谈。
杨絮的心情本来是十分愉悦的,但她刚才进入大殿时看到了一个异族女子正候在门边,一问之下才得知是李平去契丹后拐来的,喜悦也消失了大半。
“李相真是大忙人啊,去一趟新罗弄回来一个郡主,去一趟契丹又弄回来个异族少女,可真风流。”
敏锐的躲开李平拉扯自己的手,杨絮自顾自的走进殿内没好气的说道。
“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说正事呢,你看看这个。”李平将第二封密函递给杨絮,后者面带疑惑的看了眼李平才接过信件仔细起来。
“北伐失利?全军覆没?”杨絮指着信件的内容朝李平问道:“怎么会这样?龙山军和江北王好歹也有五万兵马,即便敌不过骁果军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是不是消息有误?”
李平摇了摇头,心道这是魏征亲笔所书怎么会有假?内容写的真真切切。
“公主,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何事,说罢。”见李平有求于自己,杨絮不再着眼信件的内容而是等待着李平的回答。
“如今朝中局势动荡,但这里战事吃紧我一时走不开,可江东又需要有人安抚,我觉得你最适合不过了。”
小心的说完自己的请求李平认真的看着杨絮的眼睛。
“可我只是公主,又怎么能左右朝局?这我恐怕帮不了你。”
叹息一声,杨絮将信件放回案桌。
“你的公主身份虽然帮不了我,可你是皇帝的姑姑,只要你将高句丽的战报呈献给陛下,并让陛下在朝会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布,则江南危机可解。”
李平有些拿不准杨絮的想法,毕竟她是皇帝的亲姑姑,若是她心向着杨倓,回去后歪曲事实,而自己又远在东北,恐怕江南就要易主了。
杨絮没有迟疑,当即点头同意道:“好,我帮你,不过...”
杨絮迈步朝殿外走了几步后回头板着俏脸道:“我可是陛下亲自赐婚于你的未婚妻,等你归来时我不希望你的身边又多出几个陌生的女子。”
女人与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有着强烈的掌控欲,不同的是女人很少接触到权利,没有品尝过权利的滋味使得女人掌控的对象多为男人,而非政治。
即便杨絮还没过门,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地位担忧起来,心中的想法与当初的赵婷婷不无两样。
李平早把这事忘了, 被杨絮提起才想起来面前的女人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妻,对此事的把握也多了点,便欣然答应,表示绝不会带任何女子回去。
遣散了刘通与骂革弼,让侍卫拦住了前来探望的金喜善,李平独自坐在大殿的篝火边。
看着大殿火塘内燃烧的篝火,时间仿佛倒退回了一年前,李平与赵婷婷、秦小虎、祁云四人在刚搭建的茅草屋内,围着篝火吃猪婆龙肉,恍惚间几人闲聊的话语似在耳边。
“大哥,小虎。”
李平伸手向前,忽然传来灼烧感将李平拉回现实,手指上已经被烫伤。
一众孤独感袭项李平的全身,本该有些温暖的篝火却让李平觉得有些冷,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仅有的几个小伙伴,祁云下落不明,小虎又兵败不知所踪,赵婷婷远在江东与自己隔着几千里的地。
李平想哭,想要找个人倾诉,可举目四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人来。
“人间,不值得。”
李平无奈自嘲一笑,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人一辈子就是活着呗,有啥值得不值得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李平一跳,循声望去才发现门口边一个女子倚靠着墙壁,似乎早就在那里,此刻正环手看着自己。
“观音奴?我不是勒令任何人不准进来吗?你怎么进来的?”
李平皱眉怒道,后又叹息一声,朝她招了招手。
“因为我一直在殿内,只是你没看见罢了,当然不会有人阻拦。”
来到李平身边,观音奴蹲下身子将双手靠近篝火取暖,热气顺着手掌快速传递全身,让她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我见你刚才很是落寞,又一直在叹息,像你这样的大官也会有烦恼吗?不是见谁不爽就掐腰让人灭了对方吗?”
观音奴说着自己也跟着双手掐腰摆出李平之前对她作出的姿态。
李平被观音奴的举动逗的忍俊不禁,可想到自己的兄弟如今生死未明又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不懂,即便是皇帝也会有烦心事,何况我。”
观音奴伸出手拉着李平的手灿烂的笑道:“你又没说什么事,我怎么会懂呢?我只知道从我小时候开始每到寒冬部落里面的人就会因为食物而冒险山上打猎,十几个汉子结伴出发最后只有几个人回来,在辽阔的草原中我们是那么的渺小,在长生天的面前我们又是那么的脆弱,阻碍和烦恼太多太多,遇到了河流就应该想办法跨过去,而不是叹息。”
“你说的对。”李平感受到手心传来观音奴温暖的体温,捡起火钳拨弄篝火里的木材,一边清理草木灰一边将还未燃烧的木头挑出来。
“刚才江东来信,我的一个很好的兄弟,就是你们说的安达,在率军北上诛杀叛贼的途中被全歼,他也不知所踪,他是我共患难的兄弟,我好担心他,他...是不是...”
“你是怕他已经见长生天了?”观音奴挪动脚步往李平的身边靠了靠,双手环抱着李平的手臂并将头靠在了李平的肩膀上。
“我的父亲萧大佛,大伯萧虎一年前还在大凌河的北岸放牧,他们一个死于高句丽的入侵,一个死于耶律氏的诡计,我们小姐妹本来四个人的,如今也只剩下我和桔梗二人,桔梗姐姐你知道吗?就是第一次见面时我身边的那位。”
观音奴忽然抬起头看向李平,笑着道:“死去的人已经去见了长生天,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不是吗?只要潢河(西拉木伦河)水不干涸,我们就要坚强的活下去。”
“对,活下去。”李平备受鼓舞,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观音奴的手臂,忽然眉毛一挑,怪异的问道:“在赤峰的时候你不是很怕我吗?怎么突然又不怕了?”
“那是因为怕你迁怒我族人,可来到这里我知道了你是大隋的宰相,我觉得你这种敢于亲身涉险的人应该不是坏人,既然不是坏人,我干嘛还要怕你?”
观音奴说话的同时摇头晃脑,满头的小辫子跟着来回晃荡。
“是啊,谁又会怕一个好人呢?好人不会怕好人,坏人也不会怕好人,有了脾气没处发,别人不敢找坏人,肯定就会找好人了,对了,这个给你。”
为了感谢观音奴开导自己,李平从怀中掏出一瓶香水准备送给她。
在观音奴的询问下李平让她伸出手,自己则倒了一点在她的手心上。
刚入手时虽然有些体温但随着酒精的挥发又有些凉凉的。
“哇,好香啊。”观音奴立刻闻到了散发在空气中的香味,不同于体香,她自己并不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可这瓶香水的气味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清香中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是香水,哦对了。”李平突然想到观音奴自己身上就自带香味,这香水怕是有些多余,便起身去了身后的行李箱内翻出了一个玻璃瓶,递给了观音奴。
“不,这香水我很喜欢。”见李平伸手来拿自己的香水,观音奴一下别过身,死死的抓着瓶子不放手。
“也罢,你喜欢就都送你了。”
得到了李平的同意,观音奴才开心的将香水瓶揣入怀中,并接过李平递来的另一个大一点的瓶子。
瓶子里面并不是液体,而是一粒粒白色的晶体,类似盐可又不像,这是一种细长的宛如松针一般的晶体,就像缩小版的水晶矿。
摇了摇瓶子观察里面的物体后观音奴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用的?”
“青霉素,若是有人伤口感染你就取一点点出来用盐水化开,给病人服下,千万别洒在伤口上,这药对伤口感染化脓十分有效。”
这一瓶药的成本足足五万贯,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就是从瓶内取出一小撮卖出个几万贯都不是问题,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会因为疾病而死,但它可以起死回生。
“原来是中原的灵药,那谢谢你了。”
相比于这瓶药,她更喜欢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