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华清没在回忆里沉浸多久,他收回目光点点头道:“是老七吧,我曾经还抱过她呢。”
白老爷疑惑不解道:“什么时候?”他的女儿什么时候被外男抱过了?他怎么不知道。
燕华清垂眸轻笑,眼底的淡漠散了不少。
“尚在襁褓之时。”
那时,整个白家都沉浸在白灼灼猝然离世的悲伤中,白夫人更是几次哭晕过去。他知道自己竟然是白灼灼最后遇见的人,甚至因为自己的忽视才导致白灼灼的死亡。
他懊悔不已,要是自己能有耐心多看一眼,或许她就不会死。
他趁着凌晨人们都疲惫瞌睡的时间悄悄去了后院想要最后送一送她。谁知刚过垂花拱门就碰上了接生婆,嘴里大喊着:“不好了,娘子大出血了,人要不行了。”
白老爷今日在外院招待前来给灼灼送行的亲人,所以夜里也宿在外院。
于是燕华清半路被接生婆抓着去前院喊白老爷,然后又扶着迷迷糊糊的白老爷去了后院。
白老爷到的时候,孩子已经抱出来了,所有的人都在产房里围着出血不止的产妇转。白老爷扶着摇摇欲坠的白夫人去隔间休息等待。
于是,胡乱包裹着的小婴儿不知被谁塞进了燕华清怀里。
十三岁的燕华清第一次抱如此软趴趴的小婴儿,他手臂僵硬了好半天才敢动一动。
小心掀开襁褓一角,不想不声不响的小婴儿是醒着的,如黑葡萄般的眼睛懒洋洋地半天才眨动一下。打个哈欠露出无牙的粉嫩牙床,燕华清紧绷了两天的心弦不知不觉松懈了下来。
小婴儿又细又小的小拳头从襁褓里挣了出来,无意识挥舞了两下,给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抓出了两道红痕。
燕华清一惊,又不敢触碰小婴儿快软化的皮肤。他小心翼翼赶忙抱着孩子去找白夫人,希望能给孩子安排个可以照顾小婴儿的奶娘或者嬷嬷。
白夫人不喜欢燕华清,让人接过襁褓后,就将他赶回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白家老七,也是他最后一次,后来他就离开了白家,离开了寿春府。
原来她叫朝儿呀。
已经长这么大了。
跟当年的白灼灼一样大。
十四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白老爷大抵将那天的混乱忘记了,燕华清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他问:“七小姐怎么这个年纪才启蒙?”他记得白老爷对自己的孩子没有明显的嫡庶之分,从小都是一起跟着夫子启蒙读书认字的。
白老爷刚刚挂上的笑不出意外地僵在了脸上,他挪了挪有些发福的身子企图想要将丢脸不自知的女儿挡住。
“我这闺女被她母亲惯坏了,这不又被夫子罚到启蒙班里来了!”说着,他扭头就朝白朝儿呵道:“老七,你又惹夫子生气了?”
朝朝:----
她不要面子的么,干什么当着外人的面批评她。
她眨眨眼一副我很无辜的模样,站起来说:“爹,我只是回答不上来夫子的问题就被勒令到这里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夫子不耐心,与她无关。
“你,”白老爷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也是个读不进书的,最能体会答不上问题的尴尬,只是,“你怎么能不尊敬夫子呢。”
朝朝委屈地瞟了一眼白老爷,低下头很乖地认错道:“是女儿愚笨,怎么可能是夫子的错呢。”
燕华清压下上扬的嘴角,收回看戏的眼神侧身对白老爷说:“既然我答应要来白家私塾授课,我会额外给七小姐辅导学业的,让她尽快赶上其他人的进度。”
“啊,这会不会太费神了?”白老爷本来就因为燕华清会来白家给孩子们讲课感到吃惊,现在又要专门给老七补课。
其实他家小七赶不上进度也无所谓呀。
朝朝无意识咬住半边嘴唇跟白老爷一模一样的神情,满脸你不要太为难的仰看着燕华清。
燕华清:“无碍,我刚刚回到寿春府事务不多,有的是时间。”
谁知白老爷和朝朝还没说什么呢,一旁的秦夫子激动异常:“华清要来这里给孩子们讲课?那好,那好,老夫正好可以多听听华清对时政的看法。当年华清每每在这方面的见解都很独到,让人眼前一亮啊!”
白老爷咳嗽一声,强调道:“华清是要去给天甲班的学生讲课,这里的小娃子们还听不了!”
秦夫子笑着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到时候我也跟着去听一听!”
“秦夫子缪赞,华清永远是秦夫子的学生!”
秦夫子捻着自己的小胡子呵呵直笑。
看得朝朝直翻白眼,几大个男人就那么规定了自己日后的苦心修炼,有问过她这个小女子愿意不愿意的么。
她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翻开桌上的书继续发呆。
“无幽,无幽----”
无幽彻底潜水不在线了!
朝朝叹气。
很快她又活过来了。
嘿嘿,她才不要去什么天甲班呢,真的多谢老夫子将她贬到启蒙学堂了。
混了一个上午的课,朝朝直接起身走了,自己的东西自由小丫鬟收拾。
她的头还是有点眩晕,想早点回去躺着。
所以,她错过了那群学子对燕华清将要来给他们讲学的事情有多兴奋。在学堂侃侃而谈许久不愿散去。
朝朝回到自己的浅月居一头栽进被子里就睡着了。
昏天暗地之际有个人一直拉扯着朝朝,在她耳边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
朝朝只听到了零星的几个字,什么华哥哥,什么桂花丸子,什么疼之类的。
等朝朝终于忍不住想要将这扰人的声音消音时,她猛地一挥手呵道:“闭嘴,吵死了!”
随着她的动作就是‘啪’的一声响。
接着又是‘噗通’一声,重物落地。“小姐,奴婢该死。”
朝朝眉间皱成川字地睁开眼,地上垂首跪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丫头。
“樱桃?”
“是奴婢。”
朝朝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她从中午回来就一直睡到了晚上?
“外面是谁在说话,一直吵吵闹闹的!”
樱桃抬头担忧的看向朝朝细声细气道:“外面没有人,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又?”朝朝的头疼没有缓解,她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注意到樱桃还跪在地上呢,又赶忙让她起来。
樱桃估计刚刚是被朝朝的梦话气势吓到了,这会儿见朝朝清醒了许多,麻利地爬起来。
“小姐,樱桃去给你拿套干净的里衣吧,身上不舒服了吧,我让小橘子去准备热水!”
被一提醒,朝朝才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裹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