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欧似是不信,一双浑浊的双眸看向秦琼瑶。捏着拐杖的双手因太过用力而显得苍白。
像他这般吊着命的修士,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他了。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美女皮囊,都是过往云烟。
但是少女手中之物,却让他眼红如斯。
人往往格外珍惜已经失去的东西。所以,当看见少女手中之物时,李欧便走不动道了。
少女手中之物,对于常人来说,或许只是一般的宝玉,或许可以在俗世中卖个好价钱。但对于修士而言,玉佩却是无价之宝。
玉佩乃是帝王随身佩戴之物。与帝王一同享受一国香火。若是阴神得了玉佩,吸食了其中蕴含的香火,可立地成神。
这也是修士为何对香火之力如此看重的原因所在。
李欧转身重新坐在椅子上,一阵唏嘘,说道,“公主若是依靠此物,可成就元婴境,真舍得让此物为老朽续了命。”
秦琼瑶却冷笑一声,“我皇家后裔,铁骨铮铮,岂能依靠外物来提升境界。”
李欧沉吟了一会,炙热的眼神也缓缓变得冷静,连皇家之人都无法办的到的事情,凭靠他一个已经成为废物的金丹境,如何能做到。
想到此,他有些可悲,想当年行走江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遨游天地间,快哉快哉。
可现在,竟然卑躬屈膝匍匐在朝堂之人眼下。
秦琼瑶何其聪明,说道,“不用担忧,我让你所做之事,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不愿亲自动手罢了。”
说完,她坐在李欧面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李欧突然便呼吸困难起来,冷着脸,说道,“你竟然从皇宫偷拿了我的本命竹笛。”
秦琼瑶不做理会。继续敲着桌面。李欧的脸色通红,如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
良久,秦琼瑶停下手中动作,对着李欧狡黠一笑,说道,“真的很简单的。就如我随意折断你的本命竹笛一般简单。”
李欧一手撑着桌子,大口喘着粗气。对于皇家之人御人的招数,他太过清楚。
打断你的腿,给你一根拐杖,还告诉你,没了他们你活不了。
但知道又能如何?
给一棒子再给点甜头。还不是得继续摇尾乞怜。
李欧皮笑肉不笑,突然一改之前的嚣张姿态说道,“公主殿下请说。”
秦琼瑶似乎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得阳光灿烂。
“我想知道,小镇一个少年之事。越是详尽越好。”
李欧似是不信,皱着眉头,“只是这般简单。”
秦琼瑶冷笑一声,起身白了一眼李欧,说道,“李欧,你活了应该有两千多年了吧!为何还是如此幼稚呢?”
李欧一听,顿时老脸一红,羞得无地自容。果然,越是在乎的事物越是能让人迷了心性。
“你先说来听听,若是我想知道之事,未尝不可告知与你。”
“可若是镇中山上前辈,劝公主莫要开口,那些人物只要提及名字,便可心生感应,推算一般,便能知道是我所为。到时,不用殿下动手,那些人一个念头,老朽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琼瑶难得的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与之前胸有成竹之色判若两人。
“你想多了。”秦琼瑶顿了顿,再次说道,“只是一个贫困少年,住在绳床巷,名一二。”
…
二蛋在废墟中坐了一夜。围观的人群早早散去,只剩下难得有耐心的三姨站在二蛋身后。
鸡鸣时,二蛋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双眼血丝的他看了一眼三姨,声音沙哑说道,“谢谢,你回去吧!”
然后,他站起身,将身前两具焦黑躯体拥在怀中,步履蹒跚,小心翼翼走向未央山方向。
一路惹来众多好奇目光。
二蛋目光呆滞,嘴里呢喃着,“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走至未央山时,太阳初升,二蛋寻了一处没有冰雪之地,自言自语道,“父母最是喜欢向阳的地方了。”
然后,双膝跪在地上,将两具尸体缓缓放在身前。
用流着脓血的双手,不断挖向地面。竟是想要徒手挖出墓坑。
三姨紧随其后,上前捏住了二蛋的手,不忍看见二蛋如此折磨自己。
长袖翻手一挥,一道沟壑便轻易出现。
待二蛋安葬好父母,太阳高升,一切如常。只是出奇的暖和。
二蛋恭敬的对着土包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对着三姨恭敬的磕头道,“大恩无以为报。”
三姨只觉得,之前那个幼稚可爱的少年,猛然间长大了。
但是却死气沉沉。
没了少年的朝气蓬勃,莺飞草长。
“以后如何打算?”三姨看了一眼二蛋说道。
“报仇。”
二蛋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我可以替你报仇。”三姨云淡风轻说道。
二蛋却猛然抬头,双眼血红说道,“我要亲手报仇。将害我父母之人,剥筋抽骨,凡是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一个不留。”
戾气横生。
三姨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眼前的少年与之前判若两人。摇摇头。一叹复一叹。
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
“明日,我便让人带你离开小镇,前去寻我大姐,让她带你习武,如何?”
三姨考虑一番,只能做此折中手段。
二蛋再次对着三姨拱手一拜。习武之心,空前绝后。
三姨知道已然拉拢了二蛋。从此以后,二蛋便成了秦琼瑶最忠实的骑士。可是为何,心脏会隐隐作痛呢?
二人一路无语。
二蛋自从埋葬了父母之后,便沉默寡言。
…
一二服食了十三的药丸后,昏昏欲睡。
似是酒醉一般。
十三嫣然一笑。轻轻地拍了拍一二的头,一二便躺在桌上呼呼大睡。
做完这一切的十三,双臂撑着头颅,百无聊赖的看着一二。
一二睡觉依然皱着眉头,拳头紧握。
然后敲门声骤然响起。
十三起身,以为是外出的孔嘉仁归来了。雀跃的跑向门口。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穿着华丽妖娆的女子,在女子身前站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满脸鼻涕泪花,如同小花猫。
看见此番情景,十三噗嗤一笑。
女子见此,皱着眉头,瞪了一眼十三。
十三不做理会。双手倚着门,问道,“你们找谁?”
“一二。”
少年声音嘶哑,目光呆滞的看着少女。似乎毫不好奇少女为何会出现在私塾。
“他睡着了。”
二蛋听闻,有点失魂落魄。
转身便走。
从此,青阳镇便成了故乡。
再无一人可让他牵肠挂肚。
女子紧随其后。难得没有发脾气。若是换作平常,敢如此与她说话之人,早被她一巴掌拍死在地了。
十三撇了撇嘴,白了一眼离去的二人,心里骂道,神经病。之后便关上了大门。
她不知道的是,看似简单的拒人门外,却让一个少年失去了向善的机会。
不过世间因果,何曾饶过人。
…
李欧听闻后,先是一怔,然后露出好奇之色,心想,公主为何会对一个毫无资质的少年如此感兴趣。
镇中随意揪出一个少年,都比那个少年资质好上千倍有余。
难道,此少年,有什么过人之处,是自己眼拙了。
秦琼瑶似是看出李欧心中所想,狡黠一笑道,“不必妄自猜测,此人我知道资质平平,入不得法眼。但我行事,向来全凭喜好。说不得,我只是想因此送你一场福源呢?”
李欧一听,鄙夷不堪。若是皇家之人能轻易送出一场福缘,那他也不必在此地苟延残喘这些年了。
但依然毕恭毕敬说道,“此少年七月初七出生在青阳镇。老朽那天,正好无聊,恰逢七月初七鬼门开,便想着夜观一番百鬼夜行之景。公主你也知道,青阳镇乃剑仙所留福地。寻常孤魂野鬼入不得,其魂魄皆是镇中之人。老朽便在绳床巷穷苦人家所待的院落里,饮酒静静等候。哪料,一声孩童啼哭声,如天雷入耳,便惊了前来出行的百鬼。所以,老朽那晚,并未见到一个鬼影。不禁大失所望。便怒上心头,想着前去结果了那个扰我心境的小家伙,出一口浊气。哪料,行至少年门口时,一个长相魁梧的老者阴神,拄着一把剑,站在少年家门口镇守,看见老朽时,仅是瞪了一眼,我便如同被天雷击中,浑身血液倒流,丝毫不能动弹。所幸老者并未理会,只说了一句,生人勿近后,便不再注视老朽,我这才得以脱身,保住了一条性命。”
李欧如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道。然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后,又说道,“我脱身后,思前想后,不得其果。终是忍不住好奇性子,第二日白天,便又去了绳床巷,发现那位老者正是此子的爷爷。但白日的老者,浑身死气,浑浑噩噩,哪里有夜晚我所遇之人的霸气侧漏。”
“你是说,此子的爷爷可能是…”秦琼瑶猛然止声,神情紧张,指了指天上。
李欧点点头,继而又说道,“此镇有太多古怪之处,就连寻常见得日光月光,也似是被画在天上一般。”
听到此的秦琼瑶,眉头紧皱。双拳紧握,细思极恐。
李欧见此,继而又说道,“我一直怀疑,绳床巷之人,才是此镇修为通天之辈。他们一生虽然只有五十五岁,但从一出生,天生便会炼剑。这两千余年,我从未见过不会炼剑的绳床巷之人。”
“自从去年,朝廷虽说废了剑炉,在外界传闻此地禁制撤除,看似一切自然。如同道法。但这正是不自然之处,为何绳床巷之人,恰在这百年时间,接连死亡,且无后代出生。”
“我怀疑,有通天大能在布局,而青阳镇便是埋下的一个引子。”
秦琼瑶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何人敢如此大手笔,便是山上人,敢千年布局之人又有几人?
“你是说,一二这个少年不同凡响?”
李欧白了一眼秦琼瑶,丝毫不加避讳道,“寻常看似聪明的公主殿下,为何会如此想?难道真是关心则乱。”
“放肆。”秦琼瑶脸红道,“我怎会关心一个市井小民。”
李欧一听,顿时吓得腿一哆嗦,慌忙拱手道,“公主恕罪。”
“继续说。”
秦琼瑶声音冰冷说道。
“一二出生后,他的父母与寻常父母不一样,他二人似是在赶时间一般,终日沉侵在剑炉中。镇中之人传闻,说是兰亭国将军急需一柄长剑,便让一二父母日夜赶制。但你我二人清楚,朝廷自二十余年前,便割地求和,哪有铁骨铮铮的将军。都是一帮软囊蛋。所以…”
“放肆,你想死吗?”
秦琼瑶怒气冲冲,一掌拍在桌子上。寻常桌子哪里受的住她全力一击,顿时化成齑粉。烟尘四起。
李欧双膝一软,顿时跪在地上,低着头颅不敢说话。
果然,给无所畏惧的人看见欲望,便可以控制。
秦琼瑶气的浑身颤抖。但她知道,李欧所说句句属实。不然她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长叹一声后,说道,“我兰亭国还是有铁骨铮铮之人的。不要妄自菲薄。”
李欧匍匐着身子,他竟然忘了秦琼瑶的母亲,一直是强势之派,主张与敌国一战到底。哪怕兰亭国粉身碎骨,也要与敌国同归于尽之人。
想到此,李欧声音颤抖,说道,“殿下恕罪。实乃我一时嘴快,一棒子打死了众多忠义之人。”
“你继续说。”
“此剑,最后只是成了雏形。但一二父母,却因劳累过度,死在了剑炉里。而更让人疑惑的是,一二父母所在的剑炉,自那以后,便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二父母尸骨无存。那个少年那时只有三个月,便与爷爷相依为命。所幸他爷爷还算强壮,少年生活虽说贫困,但不至于挨饿受冻。但少年五岁时,老人五十五大限将至,一命呜呼后,少年便一人生活在青阳镇。”
李欧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秦琼瑶,见秦琼瑶侧耳倾听,再次说道,“都是乡里乡亲,便都想着帮衬一下,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传出少年是厉鬼转世,一些信奉神明之人,便将一二视为大忌,认为一二是祸害,与之接触者,无人可善终。”
秦琼瑶却冷笑一声,“我听闻,少年所居住的桃花庵,桃花仙乃我皇族亲封青阳镇守护,若是镇中之人信奉神明,为何会烂了香火?”
李欧顿时冷汗连连,浑身颤栗,秦琼瑶见此,便明白了一切。微微一笑,说道,“桃花仙乃正神,就算没了香火之力,修为也在玉璞境,你是如何得手的?”
李欧听闻,更是惊恐连连。此女看似年龄幼小,但心思缜密。心机深沉。看似随意而谈,但考虑之事却面面俱到,竟在话语中洞悉了他的龌龊勾当。
世人愚昧,以钱财为神明。
那正神如何抵抗钱财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