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嘉仁正襟危坐。
最后,他看见那位少年,眼底深处隐藏的一抹心酸与羡慕。
六岁的少年,没了家。他体会不到少年的那种感情。
未经他人苦,岂能懂得他人所经历的事情。君子虽能坐而论道,但不能对别人妄自菲薄。
“好。”
孔嘉仁眼神灼热喊道,看着桃花仙继而又说道,“此子命运凄惨,但仍能保持赤子之心。难得,难得啊!”
“当浮一大白。”
桃花仙举起酒杯,带着些许醉意说道。
“嘉仁,此方剑气洞天福地,乃何人所创你可知?”
孔嘉仁从未见过如此正经的桃花仙,从未见过如此悲伤的桃花仙…
桃花仙将酒壶置于桌子上,起身走入桃花林,桃花涌落。身姿曼妙的她开始起舞,如同一只花瓣,任凭风吹起,然后下落。
孔嘉仁坐的板正,有苦说不出。
一舞闭,桃花仙再次恢复之前的放荡不羁,嘴角上扬道,“虽说是君子,但有点不近人情了。”
孔嘉仁苦笑摇摇头道,“不敢逾越。”
桃花仙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摆摆手,继而又努着嘴调皮说道,“好歹鼓掌尽尽兴啊。”
见孔嘉仁依然没有反应,撇撇嘴,小声道,“自古书生多无情。果然跟你那死鬼先生如出一辙啊!”
孔嘉仁依然一副不解风情之势,坐的比之前更加板正了。
桃花仙扭动腰肢,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可惜,遇见个不解风情的书生。
桃花仙侧卧在桃花上,一双玉腿欣长,裸露出大片肌肤出来。
孔嘉仁微微一叹,索性闭上了双眼。
窈窕淑女,君子却视而不见。
“可曾听闻青阳剑修?”
孔嘉仁听见这句话,才睁开双眼,不解的看向桃花仙。
桃花仙也不卖关子,继续又说道,“此剑气洞天,便是青阳剑修所留。”
“青阳剑修,一生执着于剑意修为上。我曾经问他,为何放弃所有执意追逐虚无缥缈的剑道,他笑而不语。”
说到这里,桃花仙脸上划过一丝落寞。这让孔嘉仁诧异无比,他所认识的桃花仙,一直是放荡不羁,敢爱敢恨,就连他先生,遇见桃花仙也得称赞两句。
可是今天,桃花仙却一如往常。
桃花仙再次端起酒壶,喝了一口酒,眼泪终是掉落了下来。
“我曾寻遍浩然天下,只为寻得他的一处住所。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寻得了,甘愿做了小镇的四方神。”
“然后便定居在了这里。看剑气涌落升起,看生死变化,看悲欢离合。”
说到这里,桃花仙猛然停顿,看着听的入迷的孔嘉仁忽然问道。
“你可知,情为何物?”
孔嘉仁微微一怔,摇头苦笑道,“对一个光棍汉,这个问题…”
“哈哈哈。”
“他曾说,他有一剑,名动情。而此剑,第一式,便是斩了意中人。”
只见,说完此话的桃花仙,双眼猩红,手中莫名出现一柄血红长剑。
长剑散发出凌冽气息,此剑一出,周围空气瞬间冷冽,桃花大片涌落,漫天雪花与桃花共舞。
孔嘉仁一惊,慌忙祭出本命字护住桃花仙的画中世界,以免被此剑意毁了。
做完这一切,孔嘉仁才看着陷入疯魔的桃花仙。
桃花仙睁着那双看谁都动情的桃花眼,神色悲戚。
“难道,剑意真的如此重要吗?”
“难道,成仙真的如此重要吗?”
“难道,修炼真的要灭绝人性吗?”
一连三问,孔嘉仁张张嘴,最后只能摇头苦笑。
每个人经历不同,看待事物的本质便不同。所以,他无从说起。只能闭口不言。
若是他先生在此,或许会辩论一番。
世间道理那么多,唯独情字,最无道理可讲。
桃花仙依着剑,一行眼泪自她清秀的脸庞上落下。
…
桃花庵里,一二忽然被冻醒了。二蛋此时依在他的身边,微微打着鼾。
窗外依然漆黑。一二冻的打了个寒颤,然后准备披上爷爷的棉袄。可拿起棉袄的一刹那,他又瞬间放下了。
棉袄沾了水,此时冻的比床板还硬。
他只能将唯一的被子盖在那个瘦小的身体上,然后赤着脚下了床,却不小心打翻了放在床头的桃花仙小雕像。
他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三岁那年,爷爷还未卧床,但距离五十五仅剩三年时间。镇上的传说一直都在,就连三岁的他,也深信不疑。
炼剑人,逃不过五十五岁。
是诅咒。
所以,住在绳床巷的人,总是会为家人祈求平安。那时候的桃花庵,香火鼎盛,桃花仙的神像被塑的熠熠生辉。就连桃花仙的小雕像,也被放在金碧辉煌的小盒子里。
每当有人要求桃花仙时,便搬出桃花仙的小雕像,让四个大汉扶着,在桌子上铺一层灰,让桃花仙解谜。
卦卦必应验。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新来的剑炉监工司,被毁了神像,砸了箱子,唯独留下了一个桃花仙小雕像。
其中具体,一二也忘了。只记得砸桃花庵时,那些曾经有求必应的绳床巷之人,叫喊的却是最凶,砸的最狠。
一二摸了摸桃花仙的雕像,轻声说道,“别怕,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带着你。”
“我也没了家。”
…
桃花仙莫名就安静了下来。依着长剑的她,长发飘逸,桃红色裙摆无风自动。
然后她坐在了地上,心生感应。
温柔的眼神如同看着刚出生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