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对于现在的女孩来说还是做梦撒娇的年龄,但对于阿潘的父母来说,她已经算老姑娘了。村子里的女孩大都没念多少书,基本上十八九岁就许了人家办了酒席,年龄一到便领证生儿育女。阿潘那年过年回老家,碰到好几个小学、初中的女同学都嫁人生孩子了,她们眼里有对她的羡慕,也有对她的几分调笑,问她读了这么多书,是不是要找个城里的男朋友?
那年,阿潘父母发动亲友介绍相亲,还真就看对眼一个。介绍人是阿潘堂婶,说是自己娘家亲戚的儿子,隔壁镇上的,叫叶新,前面有三个姐姐。他父母在镇上开了一家超市,家境还算可以。叶新在武汉上的一所二本大学,学的计算机,刚毕业一年,现在市里一家公司上班,正在准备考公。按理说男方条件在当地算好的,为何还要走相亲这条路?
等阿潘见到真人,找到了答案。介绍人说男孩比较内向,斯文,这完全是美化太多,这哪叫内向,分明就是木讷。他和阿潘一共没说上十句话,都是阿潘问,他回答是,不是,没有,好的。冷不丁双方一个对视,他竟连耳根都红了。阿潘见过太多侃侃而谈的男孩,总觉得他们年纪轻轻说得比做的多,未免轻浮不踏实。而木讷的叶新让她有了进一步了解的想法。
两人是在镇上唯一一家可以称之为酒楼的地方见的面,介绍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借故走开了。他们一共点了三个菜,都是阿潘点的,让叶新点,他说随她,自己都可以,还特别腼腆地加了一句:“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我妈说这顿饭我来请。”正是因为这句话,让阿潘心中一动。二十一年来,她都是拼尽全力去生存,去立足,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高不高兴。而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竟告诉她喜欢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高压环境下,缺少爱护的女孩来说,这句话无疑是心动的。阿潘想,自己性格要强,拧巴,又不善于委婉,叶新温和少言的性格刚好和她互补,也许他就是那个对的人呢!
第一次见面后,双方都有进一步的想法,于是便互留了电话。21世纪初的手机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还双向收费,话费还高。阿潘和叶新就隔三差五以短信方式联系一下。阿潘能感觉到叶新对自己是满意的,每次短信他都是很快回复,而且文字表达力远比他语言表达要强,要多。加上介绍人堂婶的撮合,两人在聊了半年左右的短信、电话后,终于确定了关系,并约定好双方父母会面时间、地点。
这次家庭会面约在县城一家不错饭店,一个大包间。叶新的父母,三个姐姐,四个侄儿侄女都来了,阿潘这边只有她父母和她本人。会面全程都基本上是叶妈在说,三个姐姐不时搭几句话,大意就是:
男方家镇上有一栋三层楼房,重新收拾一下可以当婚房。另外已给叶新在市里全款买了一套三居,写的叶妈的名字,婚后有小孩了,再过户给他们;
叶新未来的规划是考公,所以要求阿潘最好辞了武汉的工作,回来上班,以便将来可以照顾家庭;
阿潘父母表示没有什么陪嫁,故男方彩礼就象征性给19999元外加三金一套就行。
阿潘觉得整个会面像是在谈生意,叶新和她两个当事人反而像凑热闹的。她心里对这段关系有些动摇,但她太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真正的家,太渴望远离她的父母。所以,在这次家庭会面后的第三个月,她和叶新领证了。
婚礼定在10月6日,据说宜嫁娶,大吉!婚礼在叶新家镇上举行的,来的人基本都是男方家亲戚、乡邻和叶新小学、中学的同学,女方只来了几房至亲。等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阿潘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笑僵的脸回到新房,洗漱完后才恢复点力气。第二天,又收拾整理了一个上午。她有些好奇婚礼上收了多少份子钱,便半开玩笑说让叶新把礼单拿过来看看,以后她也好回礼。结果叶新支支吾吾地说礼单和礼金都被他母亲收起来了。他说:“以后那些亲戚回礼都要我妈回,我们拿着不好”
阿潘很惊讶“那你同学他们的回礼,我娘家那边亲戚的回礼也是你妈去回吗?”
“这个就不要计较太多了,我爸妈就我这一个儿子,以后还不都是我们的。”叶新理所当然地说。
新婚第二天,阿潘不想把事情闹大,她骨子里的要强也不想让叶新一家人觉得她是图钱,份子钱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接着,阿潘辞掉武汉的工作,在县城找了一家化工厂做会计助理,一边上班一边准备继续考证。叶新第一年考公没上岸,现在正脱产准备考第二次,且据叶妈说,她已经找对人打点好关系,只要叶新笔试合格,基本就稳了。
阿潘后来给我说,但凡她有现在十分之一的眼界和底气,但凡当时身边有个人能稍微关心一下她的立场感受,那场婚姻也不至于如此短命,还以那样惨烈方式收场。
因为叶新家镇上的房子离化工厂只有几公里,所以婚后一家人都住在一起。据阿潘观察,叶爸在家里相当于一个工具人,每天早起晚归守着超市干活,家里家外的财政大权和管家权都牢牢掌握在叶妈手里。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吃什么菜,穿什么衣服,花多少钱买了什么东西等都要叶妈说了算,叶新和叶爸毫无自己主见。
婚后前两个月,叶妈对阿潘倒没多管什么。待到第三个月时,她便开始旁敲侧击问阿潘有没有去检查一下身体,怎么三个月了肚子还没动静?
阿潘疑惑道:“妈,叶新没给您说吗?我们商量过了,现在还年轻,我在考证,他要考公,孩子的事我们想等两年再说。”
“咳,他提了一句,我忘记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结婚了,肯定要以家庭为重,以照顾好叶新为重,你那个证考不考都有你地方住,有饭吃不是。你们早点要孩子,趁我身体还可以能帮你们带。”
如果只是催生,阿潘完全能体谅老一辈的心态。她还安抚叶妈说不要担心,顺其自然,该有的都会有。那时的她,是真的想把叶妈当成自己亲妈来相处的。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讲究双方情愿,双向奔赴,家人、朋友、恋人都如此,只一方热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距催生后没几天,一个周末,叶妈叫住准备要出门去上培训课的阿潘,比较直白地提出希望阿潘把工资卡交给她统一管理,说叶新三个姐姐出嫁前的工资卡,叶新之前的工资卡,叶爸超市的收入都是交给她统一管理的。
“你看现在你们吃住都在家里,需要什么日用品去自己超市拿就是,都不用花什么钱的。你们年轻人都不知道节约,你实在需要买什么东西,可以提前一天告诉我,给你拿钱就是,还可以顺便帮你把把关,看值不值得买。”
阿潘直接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说:“妈,我们吃住在家里,叶新现在也没工作没收入,我们也不能啃老呀!所以自结婚以来,我每个月都从自己工资里拿出八百元来,让叶新给您当我俩生活费的,您也知道我现在工资很低,给了生活费就没剩什么了,我现在考证,需要买一些书和资料,还报了一个培训班,工资卡给您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觉得做个什么都要伸手向你要钱,这样多不不方便。”
她看了看叶妈渐渐跨下来的脸,不想再说下去把关系搞僵,便借口道:“我去楼上问一叶新,他每个月没把钱给您吗?”说完便上楼去了。8两个人生活足够,就是四个人也是够用的。看叶妈刚才脸色,基本可以断定叶新没把钱给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