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新还窝在床上没起,阿潘把刚才和叶妈的事说给他听,哪知他不在意地说:“那你把工资卡给我妈就是了。之前我姐她们的,我的都是她在管,一家人计较什么,你要用钱问她要就行了。”
阿潘又问八百元生活费的事,叶新果真没有交给他母亲。按他的话来说,一家人,谈钱伤感情。他平时和同学聚会,买东西也要花钱,就把每月阿潘给的钱私自留下了。“你看啊,我交给我妈,我要用钱她还得给我,索性不交了,还省事。反正以后他们的都是我们的,计较什么!”叶新满不在乎说道。”
阿潘忽然感到有些无力,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意识到叶新就是传说中的啃老。他什么事情都喜欢说,我妈说,我姐说。第一次考公没有过,主要原因是他连书都没翻完,这件事还是在一次闲聊中他无意间说出来的。现在第二次考公,眼看时间不多了,可他依然每天睡到自然醒,早饭午饭一起吃,吃完翻几下资料又要午休。等到下午又出去见朋友、同学,晚上很晚才回,有时都不洗漱倒床就睡。
阿潘劝他上点心,他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妈已打点好了,走个过程就行,还说阿潘凡事不要太较真。“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以后他们的都是我们的。”叶新常把这句话挂嘴边。阿潘要是再多说几句,他就以沉默来表示反抗。
这些都还在阿潘承受范围内,最终让她放弃这段婚姻的是叶妈的强势和叶新的逃避。本来暂不要孩子的决定是和叶新商量好的,但结婚还不到半年,阿潘有好几次下班回家都听到叶妈悄悄在问叶新为什么还没动静,是不阿潘身体有问题,要真有问题好早作打算。叶新把责任完全推给阿潘,说让叶妈自己去给阿潘说孩子的事,他随便。还有两次,叶妈和叶新几个姐姐在一起嘀咕,阿潘怀疑她们故意说给她听的,说什么一看阿潘就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趁现在赶紧要个孩子把她拴住,不然日子久了,家里都要被掏空。几个姐姐甚至还说一定要把工资卡要过来,管住阿潘的钱她就翻不了天!
阿潘心里凉了大半截,但想到自己娘家没有退路,她决定先忍下来,加快考证速度。但她的忍让并没有换来叶家人的尊重和谅解,相反更加变本加厉地起来。叶妈在随后几次索要工资卡无果后,又见阿潘肚子还没动静,便起了别的心思,有一次她竟带回一女孩,说是朋友的女儿,小名叫言言,家里做建材的。吃饭时公然把言言安排到叶新身边坐下,还话里话外地说言言和叶新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
叶新本着不拒绝的态度和言言聊天,完全忽视了阿潘的情绪。也不知道叶妈是怎么给言言说的,后来言言经常来家里吃饭,和叶妈很是亲近,和叶新几个姐姐也相处融洽,相比之下,阿潘完全是个外人。阿潘冲叶新发过几次火,叶新总是那几句,我妈安排的我有什么办法,你和我妈对着干什么呀,以后他们的都是我们的。她再多说几句,叶新就不搭话或者干脆出门走了。那种无人可依的感觉淹没了阿潘。
终于,在结婚快满一年时,叶妈正式发招。她给阿潘两个选择,一是不要考什么证,安安稳稳做现在的工作,工资卡由她统一管理,半年内备孕,生孩子是头等事;二是如果阿潘继续这样折腾,不生孩子不交工资卡,肯定有外心,就没必要维持这段婚姻了。阿潘心里怒火中烧,但她忍了又忍,问叶新是怎么想的?叶新挠着头说,听我妈的准没错。
阿潘大怒,狠狠骂了叶新一顿。叶妈护犊子。阿潘说,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马上签字!
哪知叶妈说:“离婚可以,你进门到现在,不交工资卡,不生孩子,白吃白住了一年,没算你生活费算是对得起你了。但结婚时的三金和那19999的彩礼要退回来!”
以阿潘的教养,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气得胸口疼。她扫视了一遍,看见叶爸在厨房事不关己地擦碗,叶新不时拿出手机打字,不知在和谁聊天,叶妈居高临下地等着她回话。还说如果不还彩礼,那就是骗婚骗财,她要去告阿潘和她娘家,即使告不到,也要闹得十乡八村都知道,“到时候,看你爸妈脸往哪放,看谁家还敢把姑娘嫁给你弟弟。”叶妈愤愤地说。
阿潘只想快点摆脱这家人,快点离开这个泥潭。她上楼去房间收拾了几件自己常穿的衣服,把三金用盒子装上,下楼给叶妈,说道:“我今天就搬出去,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拿,你要不要检查一下。彩礼钱我回去和我家说,你放心好了,一分不少退给你们,离婚协议你们搞好了叫我签字!”说完,转身就出了大门。
叶新想追出去,叶妈厉声道:“你敢出去一步!出去了就永远别再想回来!”叶新最终没敢踏出大门。
阿潘边走边止不住眼泪,原以为找到了依靠,哪知却是悬崖,再进一步就要跌得粉身碎骨。她肿着一双眼回到娘家,给父母说了离婚以及归还彩礼的事。还没说完,阿潘父母都大怒,怒火冲着阿潘,说叶新这么好的家庭条件你都抓不住,真的是废物一个。阿潘妈扯着嗓门骂道:“你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家白睡一年,到头来还要退货退钱,你怎么不去撞树死在外头,还要回来讨债!”更多难听的话从阿潘妈嘴里蹦出,足足骂了半个多小时,期间阿潘爸不时帮腔一起骂,只有阿潘弟弟几次企图阻止父母谩骂,无果。
良久,阿潘妈骂累了,呸了几口说,彩礼已经添着给她弟弟在县城买房了,现在家里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还说是阿潘自己抓不住叶家惹出来的事,还彩礼她自己想办法,要逼家里,就拿条绳子勒死一家人算了。阿潘心如死灰,彻底对这个家绝望了。她说:“好,我自己解决,以后我生我死都不用你们管了!”
阿潘提着几件衣服跑出家门,她弟弟跟了来,有些内疚说:“姐,那个钱算我借你的,以后我工作稳定了一定攒钱还你。”他摸了几个口袋,凑出一把零钱塞给阿潘,让她去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阿潘最终没和弟弟多说什么,去上班的工厂,和厂里说暂住一下宿舍。她知道要想脱离这段婚姻的泥潭,以叶妈的态度,彩礼肯定得要回去。怎么才凑得齐这么多钱呢?阿潘心里盘算着:她之前在武汉工作,工资只够维持生活,几乎没存款;在县城工厂上班快一年,每个月大半给叶新了,剩下的买点资料和日用必需品,也所剩无几。身边更没有什么有钱的朋友亲戚,能说得上话的几个同事,同学也大都没什么钱,即使他们愿意借,也借不了多少。怎么还,难道真的要走回头路,让叶妈拿捏一辈子吗?
阿潘最后想到给叶新家打一张借条,分两年还完,利息对比银行定期还多一个点。当她把这想法给叶妈说时,老太太起初不同意,还扬言要去告,要去闹。阿潘豁出去说道:“你去告啊!我咨询了做律师的朋友,我不是过错方,按婚姻法,我可以分走叶新一半家产。另外,彩礼是你们按风俗自愿给的,有赠予的意思,你去告法院也不见得会判还钱。你去闹好了,到时候我一走了之,反正我和我爸妈关系也不好,你闹他们我还巴不得呢!”
叶妈愣住了,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接受了阿潘分期归还的提议。签字,离婚,这段婚姻仅存续十一个多月,以阿潘身败名裂,背负债务而告终。
离婚后的阿潘本想在工厂继续做下去,可是小城根本没什么秘密。很快,她离婚又分期还钱的事周围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县城和村子太小,难得发生点新鲜事,大家聚在一起兴奋地传着各种版本,走哪都有异样的目光与议论。阿潘的父母更是大骂她丢脸,让她别回去了。
心灰意冷之下,她想起中专毕业后有几个同学去了深圳,据说那边发展还可以。于是,她辗转联系上其中一名还算说得上话的女同学,对方在深圳一家电子厂做会计,说隐隐听老家同学提起过她的事,深表关心。这边工厂多,机会多,可以来试试。阿潘想着,老家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去深圳寻个其他出路。她带着几件衣服,仅有的一千多块钱,壮士断腕般踏上去深圳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