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李管事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当年几岁就来到拒霜宗上的女人,她的瞳孔中充满了不信任的味道。
“你和她是同族吧?”
“是同族,而且是姐妹。”
佘凌子脸色平静,没有丝毫慌张。
“我想刚刚的人也不可能是她。”
李管事一个眼神看向狗娃子,狗孩子就立刻冲到佘凌子脚边仔细嗅起来,随后高兴地在原地转起圈来。
得到狗孩子的确认后,李管事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些,她朝外面招招手,房间外面的又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女人。
佘溪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佘凌子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带走吧。”
几个女人从身上掏出粗壮的链子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佘凌子捆了个严严实实,随后押着她走出了房间。
“两日后,管事们会一起研讨一下如何惩治你的好姐姐。”
“到时候整个拒霜宗的弟子都可以来旁听,你可得看好了,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你是个聪明孩子,可千万不要像你姐姐一样。”
李管事一群人带着佘凌子离开房间,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声越来越远,佘溪像魂被抽走了一样颓然坐到床沿。
佘凌子被带走了,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拒霜宗如今是彻底无亲无故,本想去救人,结果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现在也因为自己而被带走,按照拒霜宗的处理方式,恐怕佘凌子也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佘溪不由得有些痛苦,各种思绪像一双黑色大手将佘溪整个包裹住,让她头痛欲裂不得安宁。
百里外一处不知名山谷里,蝉拼了命地嘶叫着,烈日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吞噬。一棵粗壮的黄葛树前,三道人影正盘腿正坐在地上。
其中两人正在向另一个伤势严重些的人输送元力,希望这样做可以让他的身体恢复得更快一些。
这三人自然是秦牧,阿炳,钟发了。
阿炳与钟发体内的金黄元力正源源不断地顺着天地灵气输入到秦牧体内,三人大汗淋漓,秦牧更是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无耻小儿!我三番两次搭救你的小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红猿的愤怒化作红色的雾气,在秦牧的云境中翻涌着,只是阿炳和钟发二人的力量太过强大,令他宛如泰山压顶般难受。
秦牧没有说话,只是咬牙默默忍受着。像今天这样的化疗,在这几日内差不多是一天一次。本来不至于此,但是自从秦牧先前与卷毛大战之时,阿炳敏锐地察觉到了秦牧体内的不正常,作为好友,自然是愿意拉上钟发一起为秦牧扫除体内不干不净的东西。
生在三人头顶的黄葛树长得非常高大,用古木参天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树干之粗壮,三人合抱才能勉强围住,叶子生得长又细薄,叶子顺着树枝生长,在烈日下向脚下好大一片空地投去阴凉。这树叶开得正茂盛。
过了好一会儿,阿炳和钟发收了元力,金光消失。钟发站起身来,取下挂在树枝上的水壶,倚着树干痛饮几口,又把水壶丢到秦牧手中,汗水已经打湿了秦牧的整个前额,秦牧用衣袖擦干眼前的汗水,舔了舔干涸到起壳的嘴唇,将手中的水壶一饮而尽。
看了一眼仍然在一旁打坐的阿炳,秦牧不由得有些羡慕。
“万言先生的门徒可真和常人不同。”
这么热的天,若是没了这黄葛树的阴凉地方,恐怕是地上也能煎蛋吃,但是阿炳却稳稳打坐,完全像是置身竹林溪水间一般清闲自在。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你岁数还小,经历得多些,你自然也就懂了。”
钟发眯着眼睛,看着秦牧笑道。
“什么事情都是要等以后,看来以后可忙得很嘞!”
秦牧也笑着打趣。
“忙着忙着也就老了,人就是这样嘛!”
说这话的时候钟发明显是有些落寞,生命的流逝的确超出很多人的想象,但可悲的是,除非亲身经历,否则只有很少人才会意识到。
“大叔,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听到秦牧这样问,钟发也愣了一下,旋即轻笑一声:“商人求财,官爷谋权,庶民乞活,宗派更了不得,他们还想成仙…”
秦牧听出了个大概:“各有各的路子,各有各的所图,也就各有各的活法。”
钟发大笑一声:“啊呀,你倒也聪明,算是有悟性。”
“那我这一生过得怎么样?”
秦牧当然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好奇与迷茫。
“有悟性不一定能过得好,生米成熟饭的道理就摆在那里,你不去想,是不会明白的;一袋子白米摆在那里,你不劈柴烧水去煮,它也不会成熟饭的。”
钟发看着眼前懵懂的少年,又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人总是这样,活了大半辈子,看起来像是活了个通透,但是逢人想谈个什么,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开口。若是手中有酒就好了,可以用一句“都在酒里”敷衍了事。
“你死的时候回想起这一生,若是真的了无牵挂,那大概你这辈子也算是圆满吧。”
钟发想了想,又补充道。许多人活到了头,也都只是活了蹉跎,人这一辈子求个圆满就行。
“我的一生啊...”
秦牧苦笑着,他今年十九,人生才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总归来说应该是艰难凶险的,说不定哪天遇上意外也就饮恨而终,从这样看起来,要想做到了无牵挂难度可不小。
“若是秦家没有出现这些事,你现在就还是秦家的少爷,秦家户虽然恶毒,但是好歹他也只有你这一个血亲,毕竟虎毒不食子嘛,你只要听他的话,也大概是能安心过一辈子的,没有外面这些毒狼猛兽,又有秦家这棵大树,在奢悦镇娶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么一辈子舒舒服服也就过去了。”
“是啊,可是那也不一定对,我出来闯闯也不一定错。”
面对自己被修改的人生,秦牧除了踏实走好脚下的路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
“行,你小子也算是清醒的。”
“可是大叔,为什么你对我大伯总是这样大的成见呢?”
秦牧仍然不能理解为何在钟发这里,秦家户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钟发吞下一口唾沫,收起开玩笑的神情,严肃地看向秦牧:“你信我还是信秦家户?”
“这…”
这个问题让秦牧十分为难,秦家户养育他十数年,俗话说未生而养,百世难还。钟发虽然相识不久,却不惜与好友、弟子决裂,只为帮助自己追查到哪怕一丝线索,如此这般,若是非要二人选一,选择了任何一个都反倒是秦牧不忠不孝不义。
看出了秦牧的心思,钟发倒也不在乎:“你若是不信我,我现在给你讲了也没甚意义,反倒让你觉得我奸邪,等哪天你信得过我了我再给你讲吧!”
“话说回来,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秦牧看着黄灿灿的天,又看看被照射得反光的土地陷入了沉思:是啊,现在又该往哪里去呢,从兰旗谷逃出来已经有几天了,这几天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做,最主要的还是阿炳与钟发帮助自己疗伤和镇压体内的红猿,接下来又要怎么做才能继续追查下去呢?
“定海州!”
在一旁打坐的阿炳终于出声了。
“定海州?离这里还有二百六十里,我们三人附上元力去也要两天一夜。”
钟发的经验优势在此刻显露无疑,宛如一幅行走的地图。
“去定海州干什么?”
秦牧发问,虽然不知道下一步是做什么,可是如果没必要的话何必要跑那么远呢。
“嘿嘿,定海州我知道啊!”
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女声突然传入众人耳朵,三人察觉到不对,连忙背靠背站在一起,摆出架势,准备应对着未知的敌人。
“哎哟,不要那么激动嘛!”
那女人再度开口,这一次三人不约而同往树后看去,那里正是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什么人!”
阿炳开口喝道。
“女人啦!”
一个身着紫衣白裤的女人从树后面娇滴滴侧身走着云步出来,她走得极其缓慢且讲究,两只手扯着一张白手绢斜着遮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来,像极了戏台上唱戏的花旦。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钟发没有放松警惕,继续盘问着,刚才他与秦牧畅聊的一番人生大概已被这妮子尽数听去。
“这荒郊野岭的,小女子只是个赶路的罢了!”
女子娇嗔道。“倒是你这老爷子好不讲理,这地界可是你家的?怎的还审起我来了?”
又见到三人一副要出手的架势,女人也只是笑盈盈继续说着:“怎么?三个大男人还害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我只吃素,又不是山上的老虎。”
“别想玩花样,不然就算你是山上的母老虎,我也要抽了你的骨头来泡酒喝!”
有两位入泰期的高手坐镇,也使得秦牧信心高涨不少,我们三个真是太强了!
“三个大男人这样说话,真是太恶了,我不过是路过的,怎么尽说些伤人的话!”
紫衣女人脸上的表情转换实在太快,一下子又是一副垂泪欲滴的模样。
也怪不得秦牧三人反应如此之大,荒山野岭的地方,突然出现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任谁遇上了也觉得不寻常。
钟发的眼睛转了两转,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我说这黄葛树怎么在夏天还能枝繁叶茂,原来是成了树精!”
经钟发这么一说,秦牧两人也才发现不对,哪里有黄葛树夏天长叶子的,原来是眼前这棵黄葛树经年累月已然成了精,炼出了人形!
“你这老爷子还挺坏的,干嘛说出来呢!再说我有名字的,我叫紫姑!”
“紫你个二卵子!”
钟发受不了一只树精在面前装神弄鬼,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去收拾这个自称紫姑的女人。
看到钟发动了真格,紫姑还是不由得有些害怕,连忙一个跪倒,但仍是侧着身子,眼泪如珍珠帘子断了线般簌簌落下,主打一个想要人怜香惜玉:“老爷子,哪里有打女人的道理?”
“我老钟头是不打女人,可你不是女人,你是树精,我看你今天挨定这顿打了!”
秦牧连忙拉住摩拳擦掌的钟发:“大叔,别急,先看看她想干什么。”
虽然秦牧不知道紫姑到底有什么想法,但是如果她想要的是他们三人的性命,就早该趁阿炳钟发给二人驱邪之时出手,何必又要等到现在呢?
“我就说嘛,不可能几个人都是莽夫的。”
紫姑见到自己可以免一顿收拾,又收起那梨花带雨的面容,又马上就要上前来用白手绢给秦牧擦汗。
这时候秦牧才看清楚她的脸:一双丹凤眼眼如秋水,一张嘴樱桃小口唇红齿白,正笑盈盈地朝自己笑呢!
“咳咳。”
阿炳刻意清了清嗓子。
“小女子听到各位说要前去定海州,正好我有一先祖正在定海州飞燕关外,往年里没有修成人形倒还有个推脱,但是今年成了人形,定然还是要去拜一拜的。小女子知道几位大人身手了得,所以请求跟三位同路,我紫姑向天发誓,但凡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把我这树直接劈死好了!”
紫姑向三人解释着。
“姑娘倒是一片孝心。”
阿炳出声道。他对紫姑所说的并没有兴趣,只是敷衍着,虽然她刚修成人形,但是这情绪跳脱未免也太快,太癫狂了些,如果她真是人的话,恐怕已经被人丢在街头了。
正说话间,一只黑鸦从天而降,竟直直落在阿炳的肩头,将其余几人吓了一跳,阿炳示意大家不必惊慌,随后将黑鸦爪上的纸条取下来,仔细读完上面的文字之后,面色顿时变得沉重。
“秦牧,你大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