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竹君想把伞往张守业那边偏一偏,并说道:“你别光顾着我啊,你都淋湿了。”
张守业不为所动。
从石板路行到了泥土路,从两旁连墙接栋的房屋,行到两边挂满稻穗的农田,张守业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嗯,就在那里了。”程竹君指着右前方,一栋背山、藏身于竹海,隐约可见的房子说道。
张守业倒不在意,走多远他都愿意。
张守业把伞递给程竹君,率先跳上田埂,回身牵住她的小手,把她接上田埂,田埂较窄,不能并行两人,只能一前一后。张守业转身走在前面,却是不肯松开握着小手的右手,还美其名曰:“你要是掉田里了,记得拉我一起下去,到时候别人要笑话,也不会只笑话你一个了,我是为你好。”
程竹君一时语塞,小会儿,才轻咄一声:“真真是无赖。”
只得靠近了些,把他也藏于伞下。
穿过田埂,上到一条小路上,程竹君连忙跟上前,小嗔道:“还不快松手,等下可好多人了。”
张守业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手。
两人来到竹海前,一名年约四十五上下,梳着背头,带着圆框眼镜,身穿清布长衫的儒雅中年人,从竹海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程竹君啊,今天怎么这么慢,都等着你了。”
程竹君连忙鞠了一躬,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周校长您好”。接着又带着歉意的说道:“今天发生了点事情,所以来晚了一些。”
周校长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接着又望向张守业道:“还没问,这位是?”
程竹君回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青年志士,想加入我们青联会,我是领路人。”
周校长微笑道:“欢迎,欢迎。”
张守业颔首:“谢谢周校长。”
周校长与张守业客套完,又转头对程竹君道:“吾儿知行,时常挂念竹君,望多亲近,共同进步。”
程竹君低首轻答:“知道了。”
程竹君与张守业并排走在竹间的小道上,程竹君对张守业小声道:“周校长是潭州国立大学的副校长,也是潭州青联会的副会长,很有学问的,我很敬重他。每次开会的时候,都在外面盯前哨。”
张守业却是有点吃味:“吾儿知行,时常挂念...”
程竹君瞪了眼张守业,打断道:“不提他,厌恶的紧。”
穿过竹海中的一条小路,来到一栋老屋前,老屋是土瓦结构的房子。面向小路的是一间正屋,正屋中间有一扇双开大门,此时大门正紧闭着。大门两边各有一扇窗,窗上没有玻璃,是竹条做的可以开合的活页窗。右边挨着正屋的,是一间较小的侧屋,一半用作茅房,一半当了柴草的储物房。
程竹君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人问道:“是谁?”
程竹君答道:“程竹君。”
大门随即被拉开了一半,一名身着中山装,平头,剑目,鼻头略大的年轻男子微笑道:“原来是程同学,你好。”
程竹君回道:“吴学长你好,这位是我朋友张守业,也想加入青联会,我是领路人。”
见着程竹君身旁的张守业,吴学长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上前客气道:“张守业,久仰大名,果然是青年才俊,我辈楷模。”同时伸出右手。
张守业只觉讥多捧少,暗道不是好人,但仍热情的与他握手致意。
入到堂屋,堂屋里摆着十来张长凳,里面已经坐了八九个人了,此时都回头对程竹君和张守业报以微笑。
堂屋屋顶,有许多光柱从瓦片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堂屋前方与灶房是直通的,灶房的窗户大开着,有无数的阳光涌了进来。
程竹君拉着张守业坐在后排边上的一张长凳上,极小声的说道:“这里在坐的都是青联会各个分部的负责人,我是女子师范的负责人,吴学长,吴允和是国立大学的负责人。”
程竹君两人刚坐下没多久,坐在前排的一名穿着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短发的中年人就站了起来,面向众人道:“诸位,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今天的会议吧。”
程竹君在张守业耳边轻声道:“这位是潭州青联会的负责人,潭州日报的编辑梁斯咏。”
梁斯咏推了推眼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张耀祖入主潭州不足十月,却是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搜刮民财、摧残教育、钳制舆论,简直无恶不作。致使潭州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我们作为潭州的有志青年,必须要拿出行动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潭州和潭州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万劫不复而无动于衷。”
众人感同身受。
梁斯咏一口气说完,顿了顿,接着又道:“诸君有建议或者方案都可以提出,集思广益,同心同力,扳倒张耀祖。”
台下坐着的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对张耀祖,都是深恶痛绝。有提议刺杀,有提议去北洋政府请命,有提议借据守岳州的吴正清之力绞杀等等不一而足。有提议的声音,就有反驳的声音,顿时台下响成了一片。
张守业坐在台下,有点汗颜,心想:“这里的人学问都不浅,说的有些话,高深莫测,我听得不明不白。别人说我草包,我还不信,看来是没跑了。”
望着时不时发言的程竹君,略微有点担心“不行啊,我与程竹君似乎有差距。”
不免又懊恼自己小时候只爱玩,私塾读了几年就开始逃课,不由得想起,当年私塾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你啊,你啊,总有一天会明白,书到用时方恨少。”
明是明白了,晚也是真晚了。
察觉出张守业的异样,程竹君询问道:“怎么啦?”
张守业一下红了脸,不知要如何回答。
程竹君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啊!这家伙,居然脸红。
于是轻轻触了触张守业发红的脸颊,微微烫手。忙安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来这种场合,难免紧张的,来的多了,也就无事了。”
张守业连连点头。
梁斯咏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说道:“大家提的意见,我之前也与周校长讨论过,关于行刺,张耀祖平时很少露面,很难得知他的行踪,加之他住的督军府戒备森严,不是几个刺客就能得手,这条怕行不通。”
“关于去北洋政府请命,我不赞同。现在掌控全国局势的是段祈瑞,张耀祖是段祈瑞忠心走狗,他们官官相卫,去请命说不定是自投罗网。”
"关于借吴正清外力围杀,先不说这是否行得通,即使行得通,这也只是驱虎引狼之计,吴正清口碑虽好过张耀祖,但好勇斗狠,连年征战,对百姓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