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院子前面的竹林边开垦了一小块菜地。
她每年都会在那里种上辣椒、西红柿、茄子、黄瓜、丝瓜、佛手瓜这些时令蔬菜。
夏天太阳落山以后,奶奶就会叫上我,跟她一起去摘菜:
“三娃儿,你帮我拿根竹篙篙过去,我要摘一根香丝瓜!”
“要得!婆婆,你要摘哪根丝瓜嘛?”
“就这一根!”
奶奶用手指着已经爬上柏树枝的丝瓜藤,在绿油油的丝瓜叶子下面,露出一根手掌那么大的香丝瓜。
“你慢点儿哈,要用竹篙篙的那个口口去把它夺(摘)下来。”
“不要落到地上了,落到地上要遭霸烂(摔烂)。”
我小心翼翼地举着竹竿,用它开口的那端把香丝瓜抓住,然后慢慢地旋转竹竿,丝瓜就被摘了下来。
把丝瓜拿回家后,奶奶通常会把它切成薄片和鸡蛋炒在一起,然后再加上一碗水。
煮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往里面扔上几根面条。
再过一阵子,一碗香喷喷的鸡蛋丝瓜面就出锅了。
奶奶开小灶的时候,通常都会把吃的东西端到自己的卧室里面去。
有时候,奶奶会轻轻地打开她卧室的门,小声地喊我:
“三娃儿,你进来!”
一听到这样的招呼,我就会兴高采烈地跑进去。
“来,婆婆给你留了半碗面!”
我立马端过奶奶的碗,用筷子一根一根地把面条送到嘴里面,慢慢地享受着它的美味。
吃完面以后,再把碗端起来,把面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吸进去,慢慢地吞咽,尽量让这享受的时光拖长一点。
最后再擦擦嘴巴,意犹未尽地说:
“嗯,婆婆做的面,好香啊!”
奶奶在夏天的时候还经常喜欢做锅巴稀饭。
把煮开十来分钟的米倒进放在盆子上的竹捞箕里面,将米汤沥干;
再把这个煮过的米放到小铁锅里面用小火慢慢地煨,锅底的米饭就会结出一层焦黄焦黄的锅巴。
闻到有一点儿焦糊味后,往锅里加入一瓢凉水。
随着刺啦的一声,灶台上方升腾起一团白雾,锅里面传来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顿时,整个灶屋里面都是锅巴稀饭的香味。
奶奶很喜欢吃锅巴稀饭,一方面是因为它很香,另外一方面,其实还是因为家里面缺油少盐。
喝锅巴稀饭不需什么配菜,直接端着一碗,呼噜呼噜地很快就刨完了。
如果是绿豆稀饭或者白米稀饭,总是需要配点酸菜或者辣椒才能吃得下去。
也许正是因为奶奶一辈子吃了太多烧焦的锅巴稀饭,对胃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结果最终演化成了胃癌。
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奶奶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了。
还真的就应验了胡阴阳的那句话,奶奶最后是饿着离开人世的。
我亲爱的奶奶,从小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一口的奶奶,你怎么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呢?
奶奶,我已经考上大学了,我要回去跟你说好多好多的话呢。
奶奶,你为什么不等我呀?
奶奶,我离开老家去煤矿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呀?
为什么?
“娃儿呀,我岁数大了。你这一走哦,怕是再也见不到啰!”
奶奶的这句话成了我心头一辈子的痛。
我在遥远的上海,也没能赶回老家去看奶奶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