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城有一个大十字,你们学校就在大十字附近的西大街上。”
小叔叔继续在我的耳朵边叮嘱着。
看我正盯着车窗外戈壁滩上连绵起伏的丹霞绝壁入神,小叔叔只好叹口气说:
“唉,算了算了,你从来没去过大城市,现在给你讲了也是白讲。”
“还是等会儿我们到了白水城后,我带着你把学校周围的路都走一遍吧。”
我把头从窗外的美景中转了过来,对着小叔叔说了一声“好!”
“白水城?白水城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在老家的时候,我和爸爸都以为,到了新疆,我就直接在煤矿中学读书。
当时在铁峰中学办好转学手续后,爸爸就只给小叔叔拍了一封电报,告诉他我大概什么时候到。
关于在哪里上学的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讨论。
那个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只有很少的单位有电话。
平常的沟通交流基本上都是靠写信,遇到比较紧急的事情才到邮局去发个电报。
当时我们老家,只在公社大院里,有一部红色的手摇电话机。
直接打电话到新疆,简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一个是不知道怎么打,另外一个是小叔叔他们平时写信,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他们学校的电话号码。
所以我就是在这种,连在哪个学校上学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懵懵懂懂地远赴新疆了。
记得那是一个彩霞漫天的黄昏,从乌鲁木齐那边坐了一天一夜的长途车后,我和潘叔叔终于抵达了煤矿客运站。
下车后,我们背着行李边走边问路才找到了煤矿中学。
校园里长满了高高的梧桐树和柳树,我们东走西顾地跑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小叔叔他们住的那栋楼。
我们扛着行李爬上四楼,敲门没有人应。
对门的邻居说小叔叔他们应该在教学楼那边,我就跑下楼去找。
刚到这个新的地方,出门根本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
我又在校园里绕了好几圈,才看到小婶婶和几位老师,正围坐在柳树下的石头桌子边批改作业。
看到我来了,婶婶赶忙让边上的老师去告诉小叔叔一声,就收拾好东西带着我回家了。
当天晚上,小婶婶做了一大桌子菜,小叔叔陪着潘叔叔喝酒,感谢他一路把我送到煤矿中学来。
我和潘叔叔一路马不停蹄地奔波,都特别的疲累。
吃好晚饭,洗漱完毕,我俩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小叔叔上来就给了我一顿埋怨:
“你都快十八岁了,自己一个人坐车也没得问题了噻!”
“潘叔叔把你带到新疆来也就可以了嘛,你还麻烦人家再把你从乌鲁木齐送到煤矿来。”
“你晓不晓得这样子不光耽误他的时间,我们还要给他往返的路费!”
“你一点儿都不操心你们家在外面已经借了多少钱吗?!”。
是的,我的确不知道爸爸在外面借了多少钱。
我是家里的老小。
虽然家里面经常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我好像还一直都过得无忧无虑的。
家里每个月有多少收入、有多少支出、欠了多少外债这些,我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爸爸妈妈从来不在我的面前谈论家里的经济状况有多差,总是叮嘱我们要好好地用功学习,将来跳出农门,不要再过他们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生活。
读初二的时候,二哥去上中医校。
我们班上有好几个同学因为家庭贫困就辍学出去打工了。
有些同学去了广州、深圳;有些同学跟着老师傅们去学一些手艺。
跟我同一个班的志贵表哥,就因为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不得不在初二下学期辍学出去跟别人学了木匠。
一开始在家具厂打工,后面又自己出来开床垫厂,开家具门市部。
现在一边和几个朋友一起开酒店,一边又在不同的地方进行投资,总算是出人头地了。
当时很多家长看到出去打工的人混得不错之后,就纷纷让自己家的孩子也辍学出去打工。
虽然有些许羡慕,可是爸妈依然坚持要让我和二哥继续读书。
邻居家的婶婶们经常劝我妈妈说:
“大姐姐呀,你天天起早贪黑地那么辛苦是为了啥子嘛?”
“你喊他们两弟兄出去打工挣钱就好了嘛!”
“读书有啥子用?你看我们公社这几年好多小娃儿出去打工,都挣了好多钱哟!”
看到别人年纪轻轻就能给家里挣钱,能为家里减轻经济负担,我们的心里并不是没有动摇过。
但最终还是爸爸的坚持占了上风,他说:
“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两个娃娃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