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衾低着头,失魂落魄地从城墙上下来。
“你还好吗?”
谢园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相衾。
沈相衾抬起头,除了眼睛有点红,看不出其他的,十分平静,摇了摇头,“我没事。”
谢园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嘛,这也没办法,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爷应该也觉得挺突然的,听说今天还接你去王府了,王爷要是提前知道,一定会跟你说的……”
谢园本意是安慰他,但没想到这话戳了他的心窝。
沈相衾笑了笑。
谢园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能笑得这么惨然。
“我真的没事,回去吧。”
”真的没事?”
沈相衾点了点头,除了刚开始有些难过,这会儿心情确实已经平静了很多,“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沈相衾拒绝谢园想要载他一程的好意,说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等谢园离开,他一个人走向丞相府。
他不觉得,慕轻是突然得到消息。
看她那运筹帷幄的姿态,想必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在此之前没有泄露过半分。
他甚至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这个消息。
在他们婚期将近时,就这样一走了之,没有留下任何话,也没有个交代。
种种一切说明,他在她心中无关紧要罢了。
这是正常的。
算上今天,他们见过的面,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难过成这样?
不管如何,婚礼应该是无法正常举行了……
那就再等等。
又不是等不起。
再说他又不恨嫁,做这丞相府的大公子,没什么不好的。
…
沈相衾以为他能自洽,却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难以接受的多。
深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守在床边的侍从早已陷入沉睡,正嘟嘟囔囔地说梦话,“公子,你别难过……”
沈相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翻了个身面对着墙。
脑海里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想着婚期延迟,一定会遭百姓议论,说不定还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猜测。
又想,她这样不声不响地就走了,真是冷漠,薄情到极致,就算对他毫无感情,身为未婚妻,也要给他留一句话吧。
最后又在想,不知甲都县的水灾情况如何,一定很危险。
想到她可能会受伤生病,沈相衾就再也躺不住了,悄悄下床,去了书房。
书房点燃着烛光,光线是晕黄的一片,朦朦胧胧,映在少年如画般的眉眼,有种诗意般的缱绻柔和。
沈相衾微微抿唇,想了想,在信的最后添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写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将信装进信封里,准备明日让人送出去。
再回寝卧,沈相衾这次很快睡了过去。
-
赶了两日路,随着距离甲都县越来越近,路上可见的灾民越来越多。
这次管家跟着慕轻一块来,掀开轿帘看着外面,神色怜悯,正想说些什么,旁边路过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她们正在对话,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管家微微一顿,眼神有些震惊,“王爷,这些人怎么这么……”
慕轻坐在旁边,靠着车壁,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出她语气里的怀疑,唇角微微扬起,“不错,正是凉城过来的。”
管家震惊地看向慕轻。
星月国和荣国的边界,第一座城池,便是凉城。
管家为何能够听出那边百姓的口音,是因为那年慕轻击退荣国时,将凉城的一名无家可归的难民带到了京城。
管家照顾过他一段时间。
她绝对不会听错那个口音,那就是凉城的百姓!
可是凉城的百姓怎么会以这个面貌出现在这里?
马车摇摇晃晃,帘子偶尔飘到一边,暗淡的天光投射进来,笼罩着慕轻凹陷在阴影中的眉眼,显得深不可测。
管家确定,王爷一定知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轻眼里掠过一丝幽光,“甲都县的难民是民,凉城的难民自然也是民。”
管家:……
车队缓缓靠近甲都县。
两边能看到的难民越来越多,能够看到水灾对土地造成的破坏,随处可见的积水,农作物都被泥沙覆盖,小路被水淹没,房屋也能看到明显的损害。
那些难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眼神空洞,看着曾经的家此时被毁于一旦。
管家心里也有些难受。
慕轻眉眼凉薄得可怕,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赶路。”
管家就算再也不忍心,也不敢劝说慕轻。
她在王爷身边待了数十年,依旧看不透她,却了解几分她的脾气,她说的话不喜欢被人违逆,她做的事都有一定的道理。
军队径直从甲都县旁边路过。
虽然黑虎军都对慕轻唯命是从,可这赈灾的队伍中不只有慕轻的人,还有封岚派过来的监守。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监守纵马一边逼着慕轻的马车停,一边正义凛然地说道:“王爷这是做什么?甲都县已经到了,你这是……”
慕轻不想听她废话连篇,做了一个只有黑虎军能够看懂的手势。
几个黑虎军将监守围住,挡住她的去路。
监守拉着缰绳,被迫停下,看着慕轻的马车走远而无能为力,有些恐慌,“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几个带着面具,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虎军,像是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拿利器一步步地走向监守。
监守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呲啦一声。
脖颈划开一条血线,大量的鲜红喷涌而出。
另外几个封岚派过来的人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
管家差不多能够猜到慕轻会怎么处置那些人,“王爷,我们这么做,消息传回京城,我们岂不就是……”
剩下的话她不敢说。
岂止是抗旨不遵,还杀了陛下派过来的坚守。
再加上陛下早就忌惮王爷。
便是直接说王爷要造反,也是可能的。
而且看起来,王爷好像真的要造反?
慕轻白皙的指尖捏着青玉茶杯,“你现在想走,也来得及。”
管家连忙摇了摇头。
她从未想过背叛王爷。
而且,背叛王爷的下场,她想都不敢想。
…
前方的城池在天幕下是一片模糊的轮廓。
车队缓缓靠近。
在城门外便被阻挡。
现在天还大亮,城门却早已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