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说的这话意味着什么吗？”张一箬严肃地追问道。
“我当然知道。”防风邶低头与她对视，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晦涩不明。
“你真是仗着自己有九条命就乱许诺啊......”张一箬哑然失笑。
“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样用就怎样用......”
“相柳！”张一箬突然变了脸，生气的吼道，“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什么？是生命！你怎么能把它说的那么轻松？”
防风邶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愣住了，一时间他都忘了反驳和生气，只听她继续吼着。
“你是有九条命没错，但那又怎么样？因为命比别人多就可以随意轻贱吗，就可以随意丢弃吗？就可以为了一些不值得的破事儿随随便便把命交出去吗！”
这是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实际上她基本上没对他发过什么火，她一直都是温和的性子，他似乎忘了她也有脾气。
也许这次是真的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可是他不明白自己这句话为何会让她发如此大的脾气，只见她眉头紧皱，额间冒汗，一双眼睛通红地盯着自己。
“我还在神农王宫的时候，神农国破，身边的侍卫为了保护我，全都死了，他们不像你有九条命可以再复活，他们死了便是真的死了！”张一箬神情悲痛，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你把生命看得如此轻？生逢乱世，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最大的愿望便是活下去？”
防风邶哑口无言。
张一箬缓了缓情绪，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理解，你生来便是九命，自然不懂得生命对普通人来说有多珍贵，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世间，最为可贵的便是生命。”
她的眼神深深地望着他，“答应我，相柳，不要随意就付出生命，你该活的自私一点。”
“你是在关心我？”防风邶嘴角微动，眼里的情绪流动，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只是想让你正视生命，别仗着自己命多就无所忌惮，惜命点吧，九头妖怪。”张一箬有些累，垂下眼，也不去管他会不会因此生气。
每次都是他生气，自己也是会发脾气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防风邶看向远处的山峦，脸色讳莫如深，“但是，那些为了保护你而死的士兵也怕死吧，但是他们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张一箬的身躯僵硬了一瞬。
防风邶接着说：“若是有比生命更重要，更要去守护的东西，也许就会把生命排在后头了。”
张一箬彻底失了力气身子颓了下来。
“可是这样......真的值得吗？”她颤抖着声音问，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由他们自己决定。”防风邶深邃的眼神浮上一丝决绝，“他们觉得值得，便去做了。”
张一箬闭上眼睛，任由眼泪簌簌而落。
“.......没想到竟是我浅薄了。”
“不，在这个高位者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常惯世态下，你能为了他们的死这样——”防风邶的神情有了丝松动，“是他们的荣幸。”
“你确实是个令人刮目相看的王姬，我今夜说的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从你愿意给军营里染病的士兵割腕放血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若你能成为上位者，对很多人来说是幸事。”
“你居然会夸我。”张一箬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仅此一次。”防风邶轻轻呵了一声，“你别得意，你离成为上位者还早得很呢，凭现在的你不可能做得到那个份上，你虽然机敏，却欠缺的东西太多了，比如野心。”
张一箬沉默了，她确实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也许是继承了神农王的心怀苍生，她只希望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没有动荡不安的战乱，没有饥饿与生死相隔。
至于王位，她想都没有想过。
谈话间，他们已然到了中原最著名的城池——轵邑城。
天马跃到土地上，防风邶先下了马，张一箬慢吞吞的从马上爬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戴上帷帽，将自己的脸遮了个密不透光。
“今日怎么不戴面纱了？”防风邶打趣着她。
“这里不比轩辕城，这是轵邑。这座城池曾是神农国的王都，认识我的大有人在，一个面纱也不能确保没人认得出来。”说话间她将袖子往下拉了拉，将手臂藏得严严实实。
防风邶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张一箬只好向他解释：“......我出生当日，所有神农子民都知道小王姬臂上有朵海棠花的胎记，故名字里带了一个棠字。”
防风邶了然的点了点头，他们一同进了城门。
张一箬一路都走得极慢，她四处环顾着街上的人，心中思绪万千。
“一百多年前，这座城曾在西炎和神农的战争中受到重创，繁华艳丽烟消云散，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张一箬轻声对防风邶说，“后来小祝融归顺了西炎王，成为了轵邑城的城主，我一开始得知的时候是有些怨他的，怨他这么快便屈服于敌。”
“我那时候整天骂他是个软骨头，觉得他根本对不起我父王给他家赐的王族身份，也对不起他父亲祝融大将军的战死。”张一箬垂下眼，“可是我现在看见这街道上的繁华依旧，我没那么怨他了，至少他是真的在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而努力。听说他娶了赤水族族长的女儿，生了一儿一女，女儿跟他的夫人在轩辕城当做质子好多年，妻离子散，他又怎么可能像旁人说的那样容易呢？”
防风邶安静地听她诉说着，末了，他突然问：“你跟轵邑城主很熟？”
“怎么不熟？那时候神农还在，整个王宫里就我一个孩子，小祝融虽比我大些但也是跟我年纪最接近的孩子了，祝融将军经常带他一同入宫来跟我一块玩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