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回到凝香阁,告知了小福廖伯已故的消息。
“我走时本想将他下葬,但姑且还是由你去比较好,我只为他盖上了毛毯……抱歉,小福。”
“宁大小姐不用感到抱歉。”
从床上坐起的小福并未像宁姝想象中那样激动,反而很平静。
“就算你不拦着我结局也是一样,不过我还是想亲自回万人巷一趟,这次还请您别再阻拦了……”
宁姝顿时语塞,无法开口,只点了点头。
“婉莹姐陪你一起去,”婉莹轻轻将小福拥在怀中,随后望向宁姝,“小姐,我们会在天黑前回来的。”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小福和婉莹登上马车,宁姝目送他们离去后径直回了府。
时间瞬息即逝。
戌正二刻,城南第二码头。
宁姝身着藏青色衣裙,披了件大大的纯黑斗篷,隐匿在码头不远处高高堆起的木箱之间,她个头矮小,藏在此处正好能将码头边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宁姝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单枪匹马来到此地,若是被发现,还不知道会被怎样处置。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之小心些为好。
第二码头平日里人就很少,今夜更是寂静无声,再加上月色不亮,的确是“干活”的好时机。
河流拍打着岸边,夹杂着细微的风,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很长一段时间都与宁姝来时没有任何变化。
莫非那二人对话有假?
宁姝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蹲守在那里。
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有人影陆陆续续出现在码头边。
宁姝屏气凝神观察着。
先是一群布衣百姓,大约十来个人,今日她在万人巷看到的那两个男子也在其中,看来这些人都是流民了。
紧随其后的还有两列官兵,个个手里都拿着长矛,小跑着前进,井然有序地在石桥两边依次排开,最后一个官兵头头模样的人走到那群流民面前,交代着什么。
“一会儿好好干活,别以为到了晚上就看不见你们偷懒!干得好有赏,干不好吃鞭子滚蛋!”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宁姝的耳朵。
流民们面面相觑,都沉默着不敢看那兵头。
只见那兵头将手中的鞭子用力往地上一抽,爆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回答呢?!!!”
“是!!!!”
流民们瞬间如打了鸡血般站直,齐声答道。
宁姝缩在木箱之间眯起了双眼,有这样高调且爱摆架子的兵头,那贵人心也真是够大的。
不过到底是什么活儿要在这个时辰做。
刚想到此,宁姝顿觉水流声失了规律,风也更大了,偏头一看,河面上渐渐驶来两道看不真切的影子。
是船舫。
半晌,那两只船舫靠岸后,宁姝仔细辨别,看清了船体上印着的大字。
盐。
舫上的人将几块木板铺靠在岸上,踩了踩,确认结实之后,向兵头给了信号。
那兵头眼神示意,流民们便挨个上船舫,来回将一袋一袋的盐扛到石桥上停放着的板车上。
之后便一直是这样反复的场景。
宁姝瞅着这群忙碌的身影,扒拉在木箱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
若这是官盐,且不说这月黑风高的时辰,却为何要找流民来偷偷运?
而皇帝早就禁止造私盐了。
盐这样的东西,利润太高,若是有人借此谋利,富甲一方倒是其次,但凡有害民之心,到时有多少百姓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当初有个富商抱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贩卖私盐,不幸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原本发配充军便罢了,可皇帝硬是一声令下,将这富商砍头,头颅挂在城门上晒了三天三夜,富商的妻儿投放到军营为奴,路程还未走到一半便双双死在路上。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贩卖私盐,更别说如今朝廷的收入十有八九来自盐的税收,若是被告发,皇帝定也不会轻饶。
这贵人,不,三皇子当真有这样的勇气么?
不知何时,人群中又多了一个身影。
又是他,关炎。
见他疾步而来,那兵头恭敬道:“关大人,一切顺利,不出意外子时前便可收工。”
关炎背手而立,警惕地打量了周围一圈,问道:“确定没问题吧?”
兵头循着他的眼神回答道:“大人放心,之前已经清过场了,这些流民也不敢往外说的。”
此时河面上又刮起一阵凉风,吹开宁姝斗篷的一角,泛起一股凉意。
若是靖王和沈俞风,那就说得通了。
上一世宁姝虽然大多时间都在王府内,但这二人与三皇子走得颇近,她面上装不知,心里也是有数的。
怎的一个个的绕不开这二人?
前两日关炎还出现在了阮府,难道那阮大人也已经递交了投名状?中秋那晚时,宁元忠似乎也是想要与沈俞风交好……
宁姝忽的想起沈俞风在地牢里对自己的态度,他可是从未把宁家放在眼里。
放在眼里?
莫非皇帝下令抄斩宁家是他一手造成的?
宁姝在黑暗中瞳孔瞬间放大,双手紧紧捂着嘴,尽力堵住自己无声的惊恐。
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半晌,码头边又传出来声音。
“嗯,做的不错,”关炎拍了拍兵头的肩,指向板车,“一会儿将这几板车盐送往三皇子府,记住,不要声张,会有人接应。”
兵头堆起笑脸,搓了搓手道:“是是,小的一定好好办,若是关大人能在王爷和世子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
关炎蓦地厉声道:“哼!你我同为三皇子办事,自己掂量掂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怎么回事?
转睫间,船舫被风吹得晃荡了一下,宁姝往前移了移身子,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啪嚓。”
一根树枝断在宁姝左脚下。
“谁?!”关炎和兵头纷纷转过头。
不好!
宁姝心下一惊,好巧不巧这里怎会有一截树枝?
码头边那二人已经快步朝她的方向走来,没时间犹豫了!
宁姝慌乱之下戴起兜帽,转身向反方向跑去。
关炎见一个黢黑的身影一闪而出,转头向身后的官兵怒吼。
“愣着干嘛?追!!”
宁姝从未像今夜一样跑过。
身后官兵紧逼,若是不拼尽全力奔跑,后果不堪设想。
宁姝卯足了劲儿往前冲,却逐渐体力不支,头昏眼花,她想停下来喘口气,可周围一切都变得陌生。
她情急之下,迷路了。
本想往城南街有人烟的地方跑的,这又是哪儿?
身后的追兵将至,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兵伐碰撞的声音。
宁姝盯着由远及近黑影,心跳如雷。
现在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