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消,初秋即将来临。
过去的十日内,宁老夫人在家庙中为举行笄礼择了个良辰吉日,宁元忠发帖宴请亲朋好友前来观礼,宁府上下将里里外外都修缮了一番。
冯依柔已故,宁老夫人年事已高,而潘氏的身份地位又不足以担任正宾和赞者,于是宁姝拜访了柳侍郎家,两家向来交好,便决定请柳广的夫人郑氏做正宾,柳芷菡做赞者,协助行礼。
七月二十四,正是宁姝的生辰。
咏春苑内,宁姝身着中衣,青丝披散,坐在妆奁前看着铜镜。
上一世及笄,她可谓是备受羞辱,这次……
“阿姝!”
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宁姝的思绪,是柳芷菡。
自那次在烟罗坊相遇后,柳芷菡几次邀约,宁姝都应邀而去,在商量及笄礼这段时间里,二人来往更是频繁,不经意间,柳芷菡开始唤她阿姝。
“芷菡?怎的不在堂屋等着?”
“那里官场气息太盛,还是与你在一处舒适些,我来为你梳妆。”
……
宁府大门前,柳广与宁元忠站在一处迎接最后一轮宾客,宴请的宾客不多,皆是四五品的官员家眷。
宁元忠望了一眼道路尽头,深深叹了口气,他也向靖王府发过请帖,但并未收到回复,看样子是不会来赴宴了。
柳广看在眼里,却并未发问,只催促道:“宁兄快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男宾们在府中池塘边休憩观赏,女眷们则聚集在堂屋寒暄。
宁老夫人坐在正中,作为长者,女眷们自然都要问候,但更加引人注目的还是潘氏和宁雪怡。
潘氏健谈,很快便和各位夫人打成一片,春风满面。
“这嫡小姐我从未见过,夫人可否为我们透露一二?”尚宝少卿夫人林氏刚上京不久,十分好奇。
提到宁姝,潘姨娘面露难色,随即小声说道:“姝姐儿是个可怜的,自小便没了娘,冷漠的咧,谁都不爱搭理,我和雪怡即便是对她用了十二分的心,都被她踩在脚下,视若无睹。”
潘姨娘扶了扶额头,似乎很头疼:“为她找的教习师傅也都被她遣散了,硬是一样都不肯学,罢了,她本就对我们母女不喜……”
众夫人闻言皆是难以置信,这嫡小姐当真如此不知礼数?
潘姨娘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得意起来,本应由她来安排宁姝学习各种礼仪,可之前宁姝不要她插手。
她也观察过了,宁姝这段时间根本没找过任何教习师傅,一直窝在那咏春苑中逍遥度日。
今日万事俱备,呵,小贱蹄子等着出丑吧!
众夫人见潘姨娘沉默不语,还以为是被伤透了心,副千户夫人姚氏安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水滴还能石穿,总有一天这嫡小姐会理解的。”
潘姨娘随后又与众人聊了些家长里短,在场的一些夫人们还真以为她是当家主母,甚至开始打听起宁雪怡的婚事。
宁雪怡今日身着广袖金丝缎凉衫和桃花缂丝纱裙,手上戴着孔雀石手镯,妆容精致,和各位夫人们打过招呼后便安静地坐在潘氏身边,一听到婚事二字,羞涩地低下头去。
欣姨娘坐得离人群远远的,前些日子因为宁鸿博的事情,潘姨娘莫名地承受了宁老夫人的怒火,周氏也被怪罪没看好博哥儿,她现在也不好出风头,还是躲着好。
片刻后,宁元忠出现在堂屋前,说:“请各位女眷随宁某移步家庙观礼。”
宁家家庙不大,家庙背后是东房,宁姝和柳芷菡此时正在东房中等候仪式开始。
宁老夫人、正宾郑氏及各位宾客陆续落座,宁元忠简单致辞,感谢各位宾客应邀前来。
宁鸿博坐在周氏怀中正百般无聊,这时他看见一身采衣的宁姝出现在拐角处,不由得兴奋起来,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朝东房的方向挥了挥,小声做着口型:“宁姝阿姊!”
宁姝刚踏出东房便看到这扑腾的小家伙,轻挥衣袖,算是回应。
上一世,潘氏的确为她寻了礼仪师傅,对宁府众人承诺会好好教习礼仪,可事实上这礼仪师傅她就只见过一面,什么都没学到,以至于她在笄礼上弄错了流程,仪态也马马虎虎。
当时宁家人脸色都不太好,礼成后宁老夫人对她更是失望至极。
成婚之后,她也参加了不少女儿家的笄礼,将所有要项都记在了脑海中,可每每想起自己丑态百出的笄礼还是会黯然神伤。
这一次绝不会再出半点纰漏。
柳芷菡与宁姝一前一后走向家庙,二人出现的一瞬,众人的视线便定格在了宁姝身上。
身着采衣,略施粉黛,如同一块天然的玉石,未经雕琢便已足够美丽,少女此刻还是含苞待放之姿,相信过不了几年,定能出落得倾国倾城。
宁姝走至家庙正中,面含微笑,向观礼宾客行了个福礼,随即跪坐在笄者席上,芸烟和芸雨分别捧着装有木梳和发笄的木盘,跪在宁姝身后两侧。
柳芷菡取过木梳,为宁姝梳头。
随后郑氏起身,盥洗手,走至宁姝身前,吟诵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而后为宁姝加笄,起身回位。
柳芷菡为宁姝正笄后,与宁姝回到东房,再出来时宁姝已是素衣襦裙加身,面向宁元忠和宁老夫人行跪拜之礼,此为一加一拜。
从头至尾,少女不卑不亢,目视前方,端庄大气,唯有赏心悦目。
大家闺秀不过如此。
先前打听宁姝的夫人们面面相觑,这嫡小姐不像是顽劣任性之人,且还生得如此貌美,几位夫人看向潘姨娘的目光都发生了些变化。
潘姨娘却视而不见,她也没想到宁姝居然做得如此好,礼节是一点都挑不出错。
这小贱蹄子从前一直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可似乎从罚跪那次起,整个人就大变样,当真是被逼急了?
无论如何,今日这丑,她不出也得出!
笄礼还在进行着,此时宁姝已二加二拜,柳芷菡与宁姝再次回到东房,按理说应着大袖笄礼服去家庙开始三拜,可柳芷菡刚将笄礼服提起便大惊失色。
“阿姝,这笄礼服!”
正在整理衣襟的宁姝闻言望去,先前还完好无损的大袖礼服,此刻像是被利器划过,破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