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话刚落,就发现花怜脸上带着一抹尬色,似乎有些犹豫。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宁姝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也不想为难花怜,便让她不用通报。
宁姝跨上两步台阶,将小伞收好,规整的搁在了游廊边的圆柱下,再打理了一下衣裙,随后径直走到书房门前,抬手叩门。
“父亲此刻可有空?姝儿有要事与父亲商量。”宁姝说话的音量比平时高了一些,足够宁元忠听到了。
里面沉默了好一阵,才传来宁元忠略微暗哑的声音。
“进来。”
宁姝搁在门上准备推门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轻地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除了在桌案前端坐的宁元忠,还有跪坐在一旁磨墨的潘姨娘。
今日她身着一件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耳挂红玉珠串灯笼耳环,颊间嫣红,口脂明艳。那磨墨的动作从容优雅,但又带着几分做作。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艳俗。
潘姨娘抬头看了一眼宁姝后,停下了手中磨墨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拉了拉衣襟。
宁姝瞟了一眼潘姨娘衣襟前若隐若现的红痕,心里毫无波澜。
不就是故意想做给她看么,就差昭告天下了,若不是她现在与宁家同生死共存亡,她倒是不介意帮这潘姨娘一把。
再看看宁元忠,坐得板正,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在书房里干这勾当,传出去他宁元忠多少要被御史大人参一本。
在宁元忠面前,潘姨娘一直都是一个温婉柔情的,似乎很识趣一般,缓缓起身,娇声说道:“既然姝姐儿来了,那么妾身便不打扰了。”
经过宁姝身边时,潘姨娘有意停顿了片刻,朝宁姝递过去了一个略显得意的眼神。
可宁姝压根没看她一眼。
潘姨娘见宁姝不为所动,也觉得无趣,翻了个白眼,小哼一声,右手提起纱裙甩了甩,扬长而去。
宁元忠干咳一声,问道:“姝儿找为父有何事啊?”
“还有一月便是姝儿的及笄礼,不知父亲可有放在心上。”宁姝的话听不出喜怒,她本就对宁元忠没有任何期待。
“嗯……及笄礼,为父当然有放在心上,咳咳,缺什么和你祖母商量就成,毕竟还是我们宁家嫡女,不能丢了脸面……”
听着宁元忠滔滔不绝的说教,宁姝只觉得聒噪,见他稍作停顿,便道明来意。
“父亲,及笄礼只有一次,姝儿想好好对待。自母亲去世后,姝儿就没怎么添过新衣,以前穿的衣服也都有些不合身了,姝儿想正好借此机会出府,亲自挑选一番。”
宁元忠愣了一愣,按理说,未及笄的女子是不应该出去抛头露面的,但方才又听宁姝提起她母亲,他终究还是感到有那么一丝愧疚。
他一时望着宁姝。
她的长相更像她母亲,看着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冯依柔。开心时笑靥如花,害羞时脸红耳热,流泪时令人怜惜,当初他求娶冯依柔时,冯家其实是不太能看上他的,可她还是嫁了。
他当初信誓旦旦地和她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且这也是她答应嫁进宁家的条件。
终究是他负了她。
眼前这张脸越看越像冯依柔,逐渐重叠,可到头来这张脸却不是记忆中那张笑脸,而是一张面无表情,仿佛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
“想去那就去吧,为父找几个身手好些的家丁跟着,好好保护你的安全。”宁元忠声音都稍微软了些,连他自己都没意料到。
宁姝似乎也是没想到宁元忠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这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还以为会听他继续说上半天。
不过也好,省了不少功夫。
“多谢父亲,姝儿在外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行,”见宁元忠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便继续说道,“那姝儿便不继续打扰父亲了。”
宁姝朝宁元忠行了一礼,便转身出门,将门带上了。
这丫头从小就和他不亲近。
宁元忠望着紧闭的大门,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咏春苑时,雨已经停了。
芸烟和芸雨刚为宁姝收拾好房间。虽然这房间布局简单,但也会隔日就打扫一遍,尽量不留灰尘。
宁姝在书案前坐下,右手抵着脑袋,左手食指在案上一下一下地轻扣着。
自己就快及笄了,记得上一世及笄之后不出两个月,宁元忠就将她带去柳侍郎家的赏菊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沈俞风……
嫁进靖王府,她成婚首次回门时,宁家还是一如既往,毫无变化,自那次回门后,她便再也没回过宁家。一介闺阁女子,也无从得知本分之外的事,到头来她还是不知道宁家到底干了什么,惹来了这杀身之祸。
时间不多了,她得早点为自己做好打算。
“小姐,白茶沏好了。”芸雨将茶杯稳稳地放在了书案上,宁姝端起白茶,入口便觉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放下茶杯后,宁姝瞥到了书案上的古琴,随即伸手触摸了一根琴弦。
这琴,已经好些年没碰过了,但她却始终没收起来。
她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学琴的阵仗还是挺大的,被罚的阵仗也不小。可她从未在人前抚过琴,是以长辈和下人都以为她因为学艺不精而放弃了,这古琴只是摆设。
芸烟和芸雨看到宁姝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芸烟和芸雨知道,宁姝的琴技是一顶一的好,不过冯依柔去世后,她们也没见过宁姝抚琴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晚膳后,宁姝闲来无事,正打算将此前没绣完的那副百蝶图收尾,门外忽然传来了张嬷嬷的声音。
“大小姐,欣姨娘……欣姨娘在咏春苑外,说是正好捡到了您掉的手帕,顺路来还给您。”
宁姝伸手在袖子里探了探,自己的手帕还好好地待在那里。
她只觉得奇怪,欣姨娘来找她做什么?
印象中的欣姨娘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上一世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未曾“捡到过她的手帕”。
“让她进来吧。”宁姝回应道。
事到如今,是狼是虎她都不会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