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姨娘,欣桐。
宁姝努力地回想上一世记忆里有关她的部分。
欣姨娘原本是宁元忠的通房丫头,多年来也一直在宁元忠身边默默服侍。
宁元忠将潘氏母女接进宁府时,宁老夫人丝毫没问过谁的意见,大手一挥,一句“既然纳妾,便将这通房也一并抬了”,欣桐成了姨娘,与潘氏平起平坐。
当时的宁姝对于潘氏母女的到来十分抵触,且母亲已故,更觉无依无靠,也就同母亲一样,只当活在了咏春苑这小院中。
潘氏倒是活跃得过分,三番几次地喜欢找她的麻烦,令她焦头烂额,可这欣姨娘,她却是几乎没怎么接触过。
宁姝一边回想着,一边手里的动作却也没停下,敛眸凝神,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一气呵成,最后围着针头绕了几个圈,拉紧,再用剪子剪掉多余的线头,最后一只蝴蝶也完成了,扑腾着翅膀,散发着生命力。
刚将刺绣放下,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小姐,欣姨娘带到了。”
只见芸雨身后站定一人,约莫三十二三岁,相貌平平,身着一件嫩绿色翠烟衫,烟水百花裙。若不是头上插着一支白玉响铃簪,便是和一群丫鬟站在一起,也辨不出个什么太大的区别。
此人便是欣姨娘。
宁姝只瞧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芸雨默默退出去,将房门关好。
“大小姐安。”欣姨娘微微一礼,低眉敛目,丝毫没有姨娘的架子,但又不似下人一般卑躬屈膝,仪态当真挑不出错。
“欣姨娘请坐。”宁姝笑笑,右手提起圆桌上的紫砂茶壶,往两只茶杯中注满了茶水。
“我这咏春苑不过燕雀之居,没什么可招待的,让姨娘见笑了,”宁姝将其中一杯递到欣姨娘面前放下,“姨娘尝尝这白茶,刚沏的。”
茶水还冒着热气,欣姨娘只顿了一顿,右手便端起茶杯,左手衣袖轻挡,抿了一小口。
“这茶确实不错,毫香与陈香共存,少说也是七年老白茶,大小姐拿出如此好茶来招待妾身,却还称这咏春苑是燕雀之居,怕是说笑了。”欣姨娘轻轻放下茶杯,抿唇微笑。
宁姝将目光移到自己眼前的茶杯上,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笑得有些淘气:“姨娘不知,往日我这院子拿到的都是粗茶,又苦又涩,这老白茶是今晨祖母身边的孙嬷嬷亲自送来的,我也是受宠若惊。”
“既然给我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姨娘说是与不是?”宁姝笑着看向了欣姨娘,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
欣姨娘微微一愣,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也笑道:“大小姐也是个可怜见的,如此说来,的确是我有口福了,沾了大小姐的光。”
“姨娘今日来找我,怕不只是吃茶这么简单吧。”宁姝逐渐收起了笑容,看向欣姨娘,目光平静。
欣姨娘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不紧不慢地说道:“前些日子大小姐院子里搞出来的动静不小。”
“那又如何?”宁姝面色一凛,不以为意。
“大小姐别误会,妾身并不是来说教的,妾身居住的揽月阁就在阑珊阁旁,想不知道都难,”欣姨娘随即有些正色道,“妾身今日前来,只是想提醒大小姐一句,潘氏不好惹。”
有什么不好惹的,惹都惹了。
“大小姐可知,妾身三年前曾有过身孕。”欣姨娘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
这件事宁姝倒是有印象,那时欣姨娘刚被抬成姨娘没多久便有了身孕,但据说胎象不稳,后来竟没能保住。
“那潘氏真是好手段,买通了医师,安胎药变滑胎药!”欣姨娘的声音有些颤抖,攥着手帕的手已然缩紧,隐忍般地闭上了眼睛。
宁姝心中一惊,这居然也是潘氏在搞鬼,看欣姨娘的反应不像是假的。
“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祖母,告知父亲?”宁姝姑且还是问了一句。
潘姨娘却冷笑道:“呵,一个小妾的孩子,胎象本就不稳,没了便没了,老爷更偏心潘氏,老夫人也不会为一个贱妾主持公道。”
“更何况我的父兄在宣慰使赵大人家为奴,赵府的当家主母潘莲便是潘氏的亲姐姐,”欣姨娘睁开眼,眼里已然有了泪花,“我是打碎了牙和血吞,为了我父兄,我不得不忍!”
宁姝不语。
欣姨娘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小姐,妾身失态了。”
“姨娘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与潘姨娘串通一气?”宁姝端起白茶抿了一小口。
“大小姐真会说笑,那潘氏自打来了府中,就没少找您麻烦吧,妾身看着都恼得慌,不过现在的大小姐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了。”欣姨娘努力撑起一丝微笑。
宁姝挑了挑眉。
“妾身也言尽于此,听不听得进去就看您了,若是大小姐有用得着妾身的地方,悉听尊便。”随即欣姨娘站了起来,打算转身离开。
“多谢姨娘提醒,我自有打算,姨娘若是没事还是少往咏春苑跑,毕竟我这老白茶也不是天天都有的。”宁姝直勾勾地盯着欣姨娘,忽然笑了,盯得欣姨娘后背发汗。
“芸雨,送客!”
不过三秒,房门就被推开,芸雨恭恭敬敬地走进来,伸出右手对着门,身子微斜,说道:“欣姨娘,请吧。”
欣姨娘强撑着笑道:“打扰大小姐了,妾身告退。”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两分钟后,去而复返的芸雨和端着糕点来的芸烟同时踏进门。
“咦?人怎么走了?”芸烟不明所以,“看来张嬷嬷做的这极品桂花糕她是无福消受咯。”
芸烟将装着桂花糕的青瓷小蝶放在了圆桌上,站到一边,眼睛有意无意地往青瓷小碟里瞟,还咽了咽口水。
宁姝看着是哭笑不得,实在是不忍心:“吃吧小馋猫,我还不饿。”
这一声令下使得芸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飞速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单手托着脸满足地说道:“太好吃啦!谢谢小姐!我就吃一块,一块……”
芸雨看着芸烟的这副模样也是极度无奈,她看向宁姝,说道:“小姐,那欣姨娘……”
“无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如意算盘打得是真响,都快弹她脸上了。
宁姝想倒茶,却发现茶壶空空如也,本想着叫芸雨再沏一壶,但似乎这茶喝多了,也觉得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