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沉入水底,窒息感扑面而来,宁姝想要呼吸,却只能向下坠落。头疼欲裂,仿佛脑子被搅匀。
宁姝蓦然睁开双眼,大口地呼吸空气,双手在空中乱舞,试图抓住什么。
“…姐……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宁姝逐渐回过神来,是她的丫鬟芸烟。
宁姝侧了一下头,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她疼得面部扭曲,汗水将额发打湿,像是淋了一场雨。
芸烟看着宁姝满头大汗的样子,连忙凑上去用手帕为她擦汗。
“小姐这是被梦魇住了么?张嬷嬷和芸雨她们已经在熬解暑汤了……对了,得赶紧告诉她们小姐醒了!”芸烟说完就马不停蹄地向外面跑去。
这丫头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宁姝攀着床沿坐了起来,头重脚轻的眩晕感稍微减退了些,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简单的房间布局,只有两张玫瑰椅,一张圆木桌,一张书案,一架古琴,一扇隔开内外室的紫竹屏风,一个顶箱立柜,一个简陋的妆奁。看起来最值钱的只有她现在躺的这张檀香木雕花床,这床还是她八岁生辰时母亲为她置办的,可没过多久母亲就病逝了。
屋外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是芸烟以及端着一碗解暑汤的芸雨。
芸烟拿了一把精致的小扇子,仔细地为宁姝扇风。
“小姐,您可算醒了,担心死奴婢了!”芸雨红着眼角将解暑汤端到宁姝面前,“刚凉好的解暑汤,小姐,喝两口吧。”
宁姝怔怔的望着两个丫鬟,迅速地整理着脑中的信息。
她最后的记忆是在地牢里,被沈俞风狠狠地掐着脖子,他还说她的两个陪嫁丫鬟已经……当时她们甚至还未及笄。
可她们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一脸担忧地望着她。想着想着,宁姝渐渐鼻头一酸,还是没框住那滚烫的热泪。
两个丫鬟皆是一愣,有些惊慌失措。
“小姐怎么哭了,奴婢们在呢…”芸雨见宁姝不但不喝,还眼泪婆娑的,放下解暑汤心疼地为她擦眼泪。
“都怪那劳什子潘姨娘!隔三差五地就来找小姐的茬儿,今儿个如此重的暑气,还害得小姐在太阳底下跪了一个时辰,真当自己是宁家主母了……”
在芸烟的喋喋不休之中,宁姝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事儿。两年前,因为没按时绣完女红师傅交代的课后功课,被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一向严苛,便罚她在太阳底下跪了一个时辰。
也就是说,她回到了两年前,还未曾及笄,是那个不问世事的宁家嫡女。
宁姝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或许是死里逃生的后怕,也或许是自由和解脱的畅快感。
“那女红师傅也忒过分了,一时半会儿根本绣不完,这不是明摆着刁难小姐嘛!还京城顶好的绣娘,呸,我看就是潘姨娘故意找来给小姐脸色看的,”芸烟将扇子指着潘姨娘居住的阑珊阁方向,小脸涨得通红,“要是夫人还在,岂会让她这么欺负了去……啊……”
“芸烟,别说了。”芸雨摇摇头,向芸烟递了个眼神。
“对不起小姐,奴婢不该提的,请小姐责罚。”芸烟知道自己失言了,方才控诉潘姨娘的气势全无,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宁姝沉默片刻,拉过芸烟和芸雨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留在心底便好,但该是我的,属于我的,我都要拿回来。芸烟,芸雨,以后在宁府要谨言慎行,可千万不要被抓了什么把柄。”
俩丫鬟面面相觑,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一般,以前的小姐都是息事宁人,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小姐突如其来的转变还是让她们又惊又喜。
“我需要你们,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宁姝莞尔一笑,像抓住珍宝般将握住的两只手紧了紧。
“小姐还是笑起来好看。”芸烟傻乎乎地说道。
“说什么呢,小姐一直都很好看好吧……”芸雨歪着头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芸烟的脑袋。
看着打闹的二人,宁姝总算放松了下来。也许是天意,她得到了重来一世的机会,这一世,她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片刻,张嬷嬷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
张嬷嬷是宁姝的奶娘,是宁姝出生后,她的母亲冯依柔亲自从娘家挑过来的。十多年来一直在宁府这咏春苑里任劳任怨,对宁姝视如己出。
“大小姐,老夫人差人来传话,问您好些了没,说若是好些了就赶紧拾掇拾掇去堂屋,别耽搁了晚膳。”
宁姝看了看窗外,天色确实不早了。按照宁老夫人的脾性,若真让她等久了,指不定又要怎么数落她。
“也好,芸烟,来帮我上些妆粉,”虽然只是用个晚膳,但也不能失了礼仪。
“对了,再将女红师傅叫我绣的两副刺绣带上。”
宁府是五进宅院,咏春苑在宁府的东北角。出了咏春苑便是墨墙红瓦的抄手游廊,沿着园中波光粼粼的小池塘看去,尽头便是带着六角小亭的水榭,连着水榭的是一座曲桥,横跨在池塘上,小巧可爱,适合驻足观鱼。
宁家称不上富贵荣华,对于一个五品员外郎来说,府里修缮得典雅别致就已足够。
出了对面那道月洞门便是宁老夫人居住的留香斋,院子坐落在宁府的正中,也彰显着院落主人的地位。
芸烟芸雨恭敬地跟在宁姝后面,芸烟时不时瞄宁姝两眼,试探性地问道:“小姐,会不会抹得太白了……”
就在刚才,芸烟为宁姝上好妆粉后,宁姝盯着镜子左瞧右看,直接抄起粉盒往脸上多扑了几层。
宁姝摸了摸脸颊说:“不会,这样正正好。”
三人不紧不慢地穿过月洞门,隐隐约约就能听到堂屋里的动静。
宁姝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潘姨娘坐在老夫人身边说着什么,逗得老夫人开怀大笑。一大家人围在一起,言笑晏晏。
好不热闹。好一个其乐融融的场景。
她走进堂屋,顿时便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姝儿来迟,向祖母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