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中,地牢内。
铁锈混合着血的腥气,与地牢里常年潮湿腐烂的气味交相呼应,令人作呕。
沈俞风捂着鼻子,不禁眉头一蹙,十分嫌弃地盯着地上的女人。
女人血迹遍布全身,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她的长相原本是极好看的,可如今却也看不真切了,只有长期未打理过的乱发并着血湿答答地糊在脸上。
她的脚筋被挑断,双腿早已无法站立,那双平日里抚琴的玉手也被刑具折磨得红肿不堪,结痂后又添新伤。
虽然沈俞风看不见,但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剩下麻木。
她叫宁姝,是面前这个男人,靖王世子沈俞风的妻子。
直到宁家全家主仆下落不明,直到她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每天被严刑拷打之前,她都是这么以为的。
“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们宁家究竟把东西藏在哪儿了?!”沈俞风蹲下捏住了宁姝的下巴,硬生生地将她的头抬起,眼里尽是狠毒与焦躁。
还是如此。
每日他都会来,问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咳咳!”宁姝一开口便咳出了血来,声音也变得低哑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回答不会令他满意,也知道接下来沈俞风会继续对她用刑,从最开始的逼供到现在的泄愤,已经持续了小半月有余。
宁姝只想过平凡的日子。她从不抛头露面,而是谨遵家规,背《女诫》、学女红、学掌家、练得一手好琴,都是为了以后进入夫家做准备。
眼前这个男人当初含情脉脉地对她说他心悦于她,她信了。仅有一面之缘又如何?他的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迅速让未经世事的她犹如跌进了蜜罐之中,越陷越深。
世子提亲,宁家犹如打了鸡血般将她匆匆嫁进靖王府。可成婚一年,沈俞风却大半年都留她一人空守闺房。面上与她相敬如宾,实则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过。
果真是一片真心错付。
“哼,无用的女流之辈,”沈俞风甩开手站了起来,“圣上已经下令,宁家,满门抄斩。”
宁姝一动不动,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她只是觉得疲惫,沈俞风和宁家,都没有真正地在乎过她。
“既然你是真不知道,念在你我二人夫妻一场,我先送你上路吧。”沈俞风的眼底划过一抹凉意,作势就要将双手伸向宁姝的脖颈。
惧怕死亡的本能让宁姝瞳孔紧缩,她想抬头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那双黑色宝相纹薄底靴。
在沈俞风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时,恐惧冲破大脑,一瞬间,所有的恐惧化为悲痛和怨恨,她抬起满是伤痕的双臂,紧紧抱住了沈俞风的左脚,对着他的小腿狠狠地来了一口。
“贱妇!你给我松嘴!嘶!”
沈俞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疼得他直抓宁姝的头发,丝毫没有了往日里的风度。
可越是叫唤,宁姝就咬得越狠,最后牙齿浸上了一层血迹,她才猛地一下松开。
沈俞风跌坐在地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终于使他看起来有了一点点的狼狈,大概是疼的,可这一点疼却及不上宁姝的万分之一。
“疯女人。”
宁姝笑了,犹如盛开在无边黑夜里血红的曼陀罗花,笑得绝望,笑得释然。
这次,沈俞风的双手迅速抓住了宁姝的脖颈,一点一点,慢慢用力。
“你应该感谢我留你这条贱命到现在,”沈俞风靠近宁姝的耳边,低声道,“你那两个丫鬟也是忠心耿耿,千方百计地想要见你,放心,她们也已经在下面等着伺候你了。”
到头来她还是失去了一切。
宁姝只觉得视野越来越狭窄,脖颈处的经脉在狂跳,呼吸困难。她猛地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盯着沈俞风笑,如同索命的厉鬼,嘴巴一张一合,仿佛要将他一同带走。
咔。
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宁姝的脑袋歪了下去。
沈俞风缓缓放开了双手,似是没缓过神来,那渗人又扭曲模样着实令他背后冷汗直冒,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他慢慢走出地牢,微风拂面,明明才六月,却如同深秋,他打了个寒颤。
在外严加把守的侍卫看到一瘸一拐的沈俞风,惊呼道:“世子这是?!”
“无碍,”沈俞风摆了摆手,“一会儿请府医来帮我上药。”
天祐二十四年,初夏,宁家倒了。
于他,不过是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