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霖转身,停顿须臾才迈开步子离开房间,浑浑噩噩走了一小段路,穿过走廊,停在石阶上。
月光之下,寒风刺骨。
氿七提着不知哪寻来的灯笼,又递给江予霖一块素帕,碎瓷片在手上划破了两道口子,渗出了血。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江予霖手里攥着素帕,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心都是麻木的,望着倚欢楼高处的苏灯,晃耀夺目,收起一身的狼狈,轻声道:“看好她。若是你听义父的命令,那我这儿,就不留你了。”
声音透着无奈和苦涩。
氿七脸色一僵,已然不敢再说话,生怕她把心思都猜了去。
倘若总督知晓此事,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乌青华是变数。
江予霖回到屋子,看见贺砚舟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还真找来了,这可是倚欢楼的后院,他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进来的?
不是给他留信了吗......
贺砚舟一袭玄衣,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眉眼冷峭,缓缓睁开眼,并未言语,手指往回勾了两下,示意她进门。
见到这一幕,江予霖心中警铃大作,迈进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这脸色……怎的这么黑。
“你在这很危险......”江予霖掩上门,喃喃道:“不该来的。”
“不该来?”贺砚舟沉声道:“昨晚,你睡在这?”
江予霖总觉得回答这个问题需要谨慎一些,“嗯……”
贺砚舟声音压的很低,道:“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还……还好吧。”江予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还好?怕是谁也拦不住你了。”贺砚舟缓缓站起身,上前两步,“我们两个的账,是不是得算一算。”
倚欢楼人多眼杂,而且这里是温序华的地盘,保准还潜伏了他的耳目。
江予霖小心试探道:“……回去再说?”
贺砚舟下巴略微抬起,“让我带着你的情郎一起回去?”
江予霖脸裂开了一道缝,“什么?”
贺砚舟极力化解心里的怒气,咬牙道:“背着我偷人?”
“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背着你……”江予霖话说到一半,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我去!”
贺砚舟抬脚从桌子后面踹出来一个人,那人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块布。
云婴。
有桌布遮着,她一直没发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两两相望,江予霖微微侧过脸不想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有种奸情被人发现的感觉!
这货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贺砚舟抓起她的手腕,冷冷地问道:“你喜欢这样的?”
江予霖闻言气结,打断他:“不喜欢!”
贺砚舟道:“你碰他了?”
拿她没办法,可这个人就另说了。
他有的是手段,让这个蠢货痛不欲生。
江予霖叹息道:“没有。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你先松手,我有事要问他。”
贺砚舟收回手,一字一顿道:“最好是这样。”
“居然这么想我……我是那么没有底线的人吗?”江予霖看了他一眼,蹲下身解开云婴身上的绳子,问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房间?”
云婴干咳几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姑娘不是......说,让奴家晚些时候来......来找你的吗?”
江予霖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向贺砚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误会。
“我可没这么说。”
云婴坐起身,含泪委屈道:“奴家......是这位公子太凶了,奴家怕的不行,所以口不择言了,奴家知道错了。姑娘能不能救救奴家......”
贺砚舟道:“你是她什么人,要她救你。”
“奴家刚才一不小心在西院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云婴瞧着江予霖脸色不对,解释道:“奴家不是要故意偷听的,看见老鸨形迹可疑,又匆匆跑开,奴家好奇......就上前听了一耳朵。”
“你,听了多少?”
江予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云婴壮着胆子继续道:“没多少,就听到汤......松白那里,老鸨给温大人传信了,估计人一会就到。我想离开这,求姑娘带我离开。”
老师怎么会?她没有听错,老师真的瞒了她……
江予霖低着头,脸上的疲惫再也无法遮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倒。
贺砚舟及时揽住她的肩,“怎么回事?不舒服么?”
“先走。”江予霖道。
话落,她就被腾空抱起来,手攀在他的肩膀,之后,贺砚舟没有多余的动作,脚步平稳,往屋外走去。
乌青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她是第一次见到贺砚舟,以前也只是听他的名字和事迹,现在人站在眼前,多少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更令她意外的是他怀里抱着她的女儿。
两人是这种关系吗?
“嫣儿......”乌青华关切道:“嫣儿生病了吗?”
贺砚舟皱眉看着乌青华,脸色立刻冷了几分。
江予霖心里猛地一抖,最终只是转过脸,整张脸都埋在贺砚舟的颈侧。
她不想让乌青华知道这件事的。
沉寂良久,贺砚舟一直在等她的话。
“将她送走。”江予霖道。
乌青话华上前拦住他们,“......我不能走!嫣儿你生病了,娘很担心你,想照顾你,娘不想要这些钱。”
远处跑来的影卫回禀:“主子,温序骅已经派人包围了院子。”
江予霖勉强保持着意识,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服,贺砚舟低声道:“有准备,不要担心。”
乌青华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颤声道:“我知道一条暗道,可以离开这。我不会害我的女儿,大人,大人也不想嫣儿出什么意外吧。暗道很安全,只有我知道。”
月光被藏在云层之后,夜幕之中,倚欢楼每个门口都派大量护卫看守,温序骅的马车停在门口,老鸨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影卫和温序骅的人一直在暗中周旋。
乌青华领着人绕开院里的丫鬟,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仓库的门。暗道潮湿阴凉,光线也很暗,江予霖在途中就昏了过去。贺砚舟毫不费力,稳稳地抱着她。
一行人再见到光亮,出来时已经换了条街,贺砚舟带人登上一座高台,乌青华不依不饶也跟了上去。
贺砚舟将人交给常翊,接过弓箭,从箭篓抽出一根铁箭,缓缓拉开长弓,琥珀色的眸子异常平静,月光之下,周身都围绕着一股冷傲的气息。
乌青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察觉到他瞄准的是人群中杵着拐杖的温序骅,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两步拽着贺砚舟的衣袖。
“不能杀,不能杀......”
她爱过,恨过,怨过,可这一箭下去温序骅必死,想到这,乌青华心口顿时锥心刺骨,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翻涌,几近崩溃。这个人明明囚禁过她,可她还是不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没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