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帝姬见着康贵妃时,康贵妃正在应付韦皇后身侧长御:“殿下既然有请,自然不敢推诿,只是如今寿康出嫁在即,实在是抽不出空档,还请您向殿下陈情,今年的中秋宴,便容妾告假吧,且殿下慧敏,必定能比妾笨手拙脚来得妥当。”
那长御叉手告辞,仿佛并不在意今日自己的差事有无办妥一般,从寿康帝姬身侧路过时,这位长御俯下身去行礼问安:“恭祝帝姬婚事完满,福乐无疆。”
立在这位长御身后宫室中的康贵妃,听得这一声祝贺,一张脸骤然阴沉下来。
寿康帝姬本人却仿佛不大有所谓,她挥挥手示意长御先行,尔后犹如一只花蝴蝶般贴靠在康贵妃的身边:“中秋宴母妃能代替皇后出面接待臣妇,本该是荣耀的事情,为何母妃今日要拒绝呢?那继后不过是个不得父皇宠爱的花瓶,母妃更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生露面才是啊。”
“你母妃我素日本就不爱向外走动,况且你现下这婚事,都是皇后做的大媒,这位殿下那般有手段,便是自己操持中秋宴又能如何呢?”
康贵妃伸手慈爱地拍了拍寿康帝姬的手背,言语里隐含讥讽。
韦皇后出身不高,因是继后,学习宫礼也学得不好,应对繁杂宫宴多半要左支右绌,怪不得方才自家木粉要回绝了。
寿康帝姬含笑想到,又轻声开口:“如今父皇将那位新晋的一字王赐给女儿,充作日后出嫁时的护卫,这等好事,母妃可要与我同乐才是。”
“你可知道,那位一字王原先曾与裴家那女子有过一段旧情,如今裴家倒台,只怕这位大王心里头也想着要报仇的事,寿康,你要仔细。”
康贵妃并不因此而欢喜,反而颇为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女孩的脾性?只怕是看见那沈照的一张脸,就已然动了些心思。
“不碍事,就算那是个痴情种又能如何?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寿康帝姬微微挺起胸膛,于是峰峦起伏,“况且日久生情,在女儿抵达犬戎之前,这位一字王都要与女儿日夜相见,到时候还怕他不动凡心么?”
康贵妃打算继续溺爱自己这个孩子,想着横竖人都在宫中,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索性也就由着她去,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邱氏如今身子略有好转,得空你去探一探她的病,如今你父皇身子骨一日比一日重,咱们没个皇子傍身,很应该趁着这时候抓紧权臣才是。”
寿康帝姬那艳红的嘴唇微微一掀:“阿娘,女儿知道。”
她近乎驯服的姿态让康贵妃很是欢喜,便留下寿康帝姬用了暮食,才肯放她归宫。
此刻已然入夜,幽蓝的夜色在灯光下燃烧,寿康帝姬从康贵妃的宫殿里出来,却并未径直往自己的居所前去,而是拐着弯立在东宫门口,在门前伺候的小黄门静静地转进内里,不多时,就有几个宫婢出来,将这位丰腴艳丽的帝姬引进东宫。
此时此刻,东宫已然熄灯,四周也只有杳杳的零星灯火,但寿康帝姬却轻车熟路,并未因为这浅薄的暗色而引发什么意料之外的响动,她被宫婢牵引着,立在太子的寝殿门口,内里还有些许甜腻的香味,寿康的脸颊又泛起那种古怪迷乱的红晕:看来自己这位太子哥哥才招幸过女子。
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一般,径直迈进这处春风未散的宫殿,伺候着的小黄门与宫婢们虾着腰,叉手将殿门关闭。
一场云雨接替了原先的春意。
……
裴霈坐在邱氏床前,看着这位已然打起精神,又开始显露出高门贵女那种独有的精神的世子妃,微微一笑,近乎恭敬般地上一盏牛乳茶:“这些日子,妾对王妃,也颇为挂念,好在王妃吉人天相,乃是有福之人,如今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兴许不久后,妾便能将手头庶务尽数交还王妃了。”
邱氏已经看透,索性在些许小事上也就不曾为难裴霈,她甚至主动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接住瓷碗:“你这些日子陪伴王爷,处理内务也很是辛苦,现下我已然好转,得空你也给自己松散松散。”
裴霈含笑应了声是,又略坐了坐,便告少陪,领着半夏与漱玉起身离开。
几人才回到院子里,王灵秀便急切迎上来:她在这院子里待的时间一日比一日久,但始终没能完成世子吩咐下来的事情:委实是这位姨娘素日里太过老实,除了烹茶赏花,便是焚香弹琴。
那种全然是有教养的名门淑女才能做出来的做派,让她眼热之余,却又不得不将这些无聊至极的事情告诉世子,而世子,正因为见过,往往能从那些她已然尽可能扭曲得寡淡无味的言语里捕捉到其中的美好。
于是她就只能看着两人近乎鹣鲽情深般相处,这也就罢了,可事到如今,她自己还只是一个在外头洒扫门庭的小丫鬟,连这位姨娘的屋子都没踏进去过!
王灵秀那颗争强好胜的心,难免就因此躁动起来。
是以她今日格外殷勤。
但裴霈未曾搭理她一下,直到在内室里换了外衫,又让青鹄端出来藤编的安乐椅放在廊庑外,才示意王灵秀过来:“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怎得早早的就迎到门前?”
她微微合眼,灿金的日光在面孔上亲吻,愈发透出玉白的色泽,这般的容貌,让王灵秀也微微红了脸庞,但她这时候也顾不上欣赏这等美貌:“奴婢、奴婢想求姨娘一件事……”
王灵秀没等裴霈疑问,便径直跪了下来:“如今家中还有祖母要奉养,而且奴婢来姨娘院中伏侍也时日不短,想请姨娘开恩,抬一抬奴婢的月银。”
这是委婉的说法,府中个人的月银都有定数,若是要抬月银,就意味着还要抬一抬如今的职位,但宅院里各司其职,抬了她,自然就有别人要被挤下来,因而此话一出,一双双眼睛便死死盯着王灵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