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鹄青燕并半夏漱玉四人倒是无所谓裴霈抬举谁,她们私下自然有裴霈的贴补,便是不当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也不碍事,况且她们如今也没那个闲心来计较银钱的事情,但她们的位置也不能随便给出去,毕竟是要贴身伺候主子的。
而余下的人,各有各的盘算要打,且原先已经挤进来一个双鹭:双鹭对姨娘有功,那日前院里的事情,虽未明说,但丫鬟仆妇们自然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双鹭为着姨娘立了大功劳,安插进好位置也是应该的。
但你王灵秀,除了背后有个伺候过世子爷的祖母能倚老卖老,还有什么本事?要说洒扫庭院,做得不比旁人更好,又凭什么挤进屋内伺候?
素日里跟着几个大丫鬟伏侍裴霈的小丫头们盯着王灵秀,个个眼底冒火,巴不得现下就把这个要抢人活计的小贱蹄子撕吧撕吧吞吃干净。
王灵秀也能感觉到周边人投过来的视线,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也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阵,犹犹豫豫的,又把一方帕子举过脑袋:“奴婢会绣花,这是奴婢绣得帕子,姑娘且看上一看。”
裴霈原先不以为意:绣花而已,半夏与漱玉都是个中好手,且她们原先的出身高出王灵秀,就注定在针法上要更加精妙。
但等她扫了一眼王灵秀呈上来的帕子后,裴霈微微坐直了身子:“你花了多久时间学来的针脚?”
这王灵秀,竟然将半夏的针脚学得如出一辙。
听得裴霈问话,王灵秀就知道,自己今日筹谋的事情,说不准已然十拿九稳,她带着点微微的骄傲:“奴婢只是看过一次半夏姐姐的针线活,便已然学来了,对半夏姐姐多有冒犯,还请姐姐宽恕。”
她转过身,假模假样地对着半夏俯身磕头,却听不出多少歉意。
半夏也不以为意:这种学人针脚的本事,除了用作污蔑旁人,再无什么用处,主子身边做针线活的人,要紧的还是技艺,旁门左道,又值得些什么?
王灵秀有些得意,跪在裴霈跟前就等着裴霈抬举她。
她方才的动静不小,在周边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们大都听见了她的话,这会儿也偷偷看向裴霈,只等着这位姨娘的吩咐。
“提拔你进屋子伺候还是不能,你既然有这样好的眼力与本事,日后就跟着半夏做一做针线上的活计。”
裴霈摩挲了片刻那方帕子,微微一抬手,便将手帕丢给王灵秀:“回去烧了吧,到底是学了旁人的东西,若是不处理干净,惹出事来,我却不能救你。”
这就是敲打了。
内宅里头鬼蜮伎俩无数,如王灵秀这般能轻松模仿旁人针脚的本事,便与那等在街上模仿旁人字迹的书画先生没什么差别,一朝伪造,自然会有人因这等相仿的东西吃苦头。
但显然,咱们这位姨娘心思还是正派,没让这贱蹄子一步登天。
方才还担心着要被王灵秀抢走差事跟地位的少女们纷纷如鸟兽散:这个小贱人千万般的想着让姨娘开恩,最后不也还是只能做做针线活,连近身伺候姨娘都做不得,既然如此,她们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与其在这里看热闹,倒不如尽快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
这厢王灵秀也不大快意,她只满心想着能近身伺候,要抓把柄也来的容易,除却高出来的月银,还能再向世子爷谄媚,谁知现下只是得了个针线上的活计,难免不痛快,加之她私下得了蔺江陵的好,素日也不大将众人放在眼里,城府自然不深,一来二去的,就露出点不痛快的神情来。
裴霈全当没看见:要她把一个别人眼里的钉子塞进自己身边伺候,那绝无可能,就算是素日里在屋中跟着四个丫鬟帮着近身伏侍的小丫头们,她也从来不许那些人越雷池一步,何况是一个明知道有不对劲的王灵秀?
当下各有心事,到了来用暮食的时候,蔺江陵信步而来。
原先并没有收到消息的裴霈此时正在用饭,见得他来,连忙放下牙箸,起身迎接:“今日妾去看过世子妃,她身子好了不少,世子怎得未曾去看过?”
“她仍旧没什么精神,方才派人去问过,正在休憩。”蔺江陵伸手示意裴霈帮着褪去外衫,目光往小几上一扫,“今日的樱桃毕罗是谁做的?看起来倒很是漂亮。”
裴霈抿嘴一笑,扬声道:“双鹭,还不来谢过世子夸奖?”
原本跟着一群小丫鬟在外头守门的双鹭闻言,当即转进屋中,向蔺江陵呵腰纳福,口称谢过世子恩情。
蔺江陵见她一身水红衫子,与园中葱衫白绫裙的女使们妆扮不同,加之这名字又耳熟,便信口问了几句。
双鹭只说原先是伏侍世子妃的人,办事不妥帖,如今便来此地伏侍姨娘,做个烧火丫鬟,穿水红衫子是图个喜庆,家里头还有重病的爹妈,穿喜气些才合适。
她口齿清楚,言语伶俐,加之声音又清脆,如珠落玉盘般,听得蔺江陵面露赞许:“这丫头既然有这样的好手艺,倒不如再送回世子妃那处伏侍,如今她大病初愈,身边缺个伶俐的丫鬟,且吃食上也需小厨房多注意些,你肯不肯割爱?”
原本以为今日能讨得主子欢喜的双鹭如遭雷击:自己在世子妃那处必然是呆不下去的,就冲着原先放人进屋子那件事,世子妃就绝无可能好生对待自己,就算自己如今是被世子开口要过去的,表面功夫能做的好,可私下自己能拿到多少好处,谁又能知道呢?
“世子只怕是不知道,那日亲家太太好险没打死了这丫头。”
裴霈递给双鹭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又开口劝说蔺江陵:“那日不知是谁多嘴,将我与您回府的情景添油加醋与世子妃说嘴,这丫头一时间没拦住,亲家太太便觉得是这丫头蓄意谋害,如今世子妃虽好转,却难保也是这般想,若是随便将她送过去,只怕日后的日子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