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献容沉着一张脸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王妗,他的手掌按上王妗那纤细而脆弱的脖颈,微微用力:在睁眼看见这张脸的瞬间,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宴非好宴,王家昨日的宴会绝非交亲,而是为着算计。
“郎君这是做什么?”
就在他五指用力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王妗面带羞涩,睁眼看他,那双眼里满是得意与欢快:“王家与郎君家中本就有婚约在身,况且郎君得了我王家这门助力,日后的日子想必也会好过许多。”
“甚至郎君的母亲,也能借着这门亲事挪进盛家祖坟呀。”
她娇滴滴的,如一条美人蛇般缠上盛献容的身体:“郎君,生米已成熟饭,若是你不想认这门亲……”
王妗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手指捻着盛献容的鬓发:“太子那处可未必有郎君的位置了。”
盛献容闭了闭眼,脑子里想的却是昨夜昏厥前望见的那一眼。
他的视线落在地上散乱的白雀裘身上:他饮酒不多,昨夜并非全然毫无反抗之力,无非是见得这一件相似衣衫。
教他误把眼前人做梦中人。
“要成亲并非不能。”盛献容闭了闭眼睛,想起来自己让太医谎报的伤情,“能得王娘子青睐,本也是献容之幸,只有一件事。”
他低头看着趴伏在自己怀里的王妗:“五年之内,不能有子。”
王妗的表情微微一变,但转而想到能嫁给这位郎君后自己的日子,便露出笑容来,娇滴滴地应下,紧接着便传唤丫鬟入内伺候清理。
此事迅速传到王婉耳里,她见事成,抿着嘴唇微笑,转而叫来六皇子私下送入府内的丫鬟:“找个机会,引盛大人往他舅舅那处去,最好是能让他当场撞见他舅舅收下正院那位钱财的场面。”
能在东宫往上爬的人,自然不会在乎这一点利益受损,毕竟同王家结亲还有天大的好处在后头。
但杀人要诛心。
王婉笑了笑,端起一盏牛乳饮下。
……
荣氏端着自己亲手做的羹汤立在裴江书房前,哀戚地盯着紧闭房门,片刻后房门打开,素来伺候裴江的书童出来,俯下身去请罪:“大奶奶,郎君发话,让您先回去,他公务繁忙,抽不出空来。”
哪是什么公务繁忙?
荣氏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往日里便是通宵点灯处理公文,自家夫君也要回房同自己说说话,见上一面1.
况且如今才开朝会,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哀哀切切盯着屏风后那道身影,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眼泪簌簌往下滚。
“大嫂嫂立在此地为何垂泪?”
荣氏听得裴霈声响,慌忙拭泪转过身去,勉强笑道:“不过是这几日眼干,开春帝京风沙又大了些,一时不察,叫风沙迷了眼睛。”
裴霈见她如此形容,又晓垂花门下事,心底已有计较,故而笑道:“既然风沙大,嫂嫂何不同我回屋说话?此地又冷,若是冻坏身子,大哥哥恐要生气呢。”
“他……”荣氏本欲张口诉说,又堪堪止住,低声道,“他怎会生气,只是这碗汤我想着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裴霈使个眼色,那书童眼疾手快从荣氏手中拿过汤碗:“小的这就给大郎君送去,必然不浪费了大奶奶的心意。”
说罢,那门扉又闭上,荣氏再没了拒绝回屋的理由,只得暂时与裴霈一道去屋内休歇。
甫落座,裴霈便单刀直入:“春枝的事情,想必嫂嫂已然知道,此等背主犯上的奴婢,嫂嫂觉得该如何处置?”
荣氏一怔,有些犹豫:春枝事发,与自己这位小姑子委实脱不开干系。
若非这小姑子多管闲事,恐怕如今也不至于此。
如此想着,荣氏口中便带上些怨气:“春枝本是我自己带来的丫鬟,也不该脏了你的手,如今你已发落过,再来问我又有什么意思?”
“但她毕竟是自幼跟着我的丫鬟,况且也是我私下授意教她伏侍郎君,虽不合你们家规矩,可到底也是我院子里的自家事,日后、日后自然还是放她在我身边伺候着。”
裴霈侧了侧脑袋,笑容微滞,旋即有些诧异:“嫂嫂的意思是怨我多管闲事,且要保下春枝,此事便既往不咎?”
“那敢问嫂嫂,明知我裴家规矩,又使春枝来坏此规矩,日后闹到宗族里,妻妾不宁3,旁人该如何看大哥哥?”
她是想过荣氏兴许看不清春枝,但没想过荣氏这般……
这般不知好歹!
荣氏这两日因在裴江处讨不得好,气性与糊涂劲也一并往上翻,索性赌气道:“与他们何干?族老总不至于插手来管家务事,况且我自个儿愿意让旁人替我伏侍郎君,代我生儿育女,本就与你们1不相干的。”
“荣家当真是教出一个‘贤妇’给我家。”
立在门口许久的裴大夫人听罢荣氏这番话,一张脸早冷若冰霜。
荣氏唬了一跳,心知不妙,自己这个婆母待这位小姑子极为慈爱,如今自己可算是触霉头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怯怯道:“儿媳知错,不该如此待霈娘说话,只是儿媳安排春枝,本也是为裴家开枝散叶,又有何错?”
裴大夫人听她此话,便知这新妇并非真心认错,而是因担忧自己为着霈姐儿刁难,才说出此番言语,不由气结:“荣家难道便是这样教你?不得纳妾乃是裴家组训,江哥儿身为嫡支的长房长孙,更该以身作则,你身为新妇,不想着帮他遵守族规,反倒念着自己所谓的贤名,要来坏了我们裴家的规矩?”
“你怎会这般拎不清!”
裴大夫人声调抬高,分明是动了真火,荣氏也一瑟缩:“但春枝到底是儿媳自幼一道长大的丫鬟,亲若姊妹,此事也是儿媳授意,若是母亲要罚,不如罚了儿媳,春枝着实是无辜的,况且、况且不过区区小事,郎君却欲与我分房……”
她掩面而泣。
裴霈见她如此死保春枝,不由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