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妾侍全然当做为自己生儿育女走鬼门关的物件,因而全然不在乎妾侍与主君如何的宗妇并非没有,但这些夫人们也绝不会坚定要保下某个妾侍:毕竟只是个生儿育女的工具,若是坏了,再换一个就是。
况且自己这位大嫂嫂,在那日漱玉姐姐带着人来时,听漱玉姐姐回报,便不像个能对夫君纳妾毫无芥蒂的所谓“贤妇”,便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要死保下一个险些伺候过自己丈夫的奴婢?
仅仅是为着那些情分?
裴霈有些困惑,但愈发觉得背后另有隐情:或许是自己对这等情分素来不看重,故而理解不了自己这位大嫂嫂,但既然事有蹊跷,她不介意去查一查。
“你当真如此想?”
裴大夫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新妇有如此行径,忍不住再次发问试图确认,荣氏拭了拭眼泪,低声道:“春枝便如儿媳的亲妹妹般,自然是要待她好的。”
好到不惜分享自己的夫君。
裴大夫人与裴霈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惊诧。
见荣氏如此,又到底是素来不曾有错的新妇,裴大夫人也只得撂开手,让漱玉去放出春枝。
至于原本要帮着调和荣氏与自己儿子的那份念头,也随着荣氏的话语烟消云散。
既然为着这么点姊妹情分,宁愿把夫君拱手让人,她这个做婆母的自然也不好再强人所难。
既然要姊妹,便给姊妹吧。
荣氏向自家婆母谢恩,忙不迭带人去柴房将春枝领回来,才见得在柴房关了几日的春枝,眼泪便簌簌而下,叫来丫鬟给春枝上了药,荣氏摈退左右,坐在春枝床边流泪。
春枝睁眼见得是荣氏,面孔便扭曲起来:“你哭什么!若不是你没安排清楚,如今我怎么会被弄成这样,现下整个裴家谁不知我的事?我丢了这样大的脸,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
她死命伸手去打荣氏,但因伤处在背上只得趴伏,无论如何也够不着,便换了法子,使劲去掐荣氏手臂,直疼得荣氏脸色煞白,春枝犹不解气,恨恨道:“你还哭!我娘为了你一条命都搭上了,如今不过是让你将这荣华富贵分我些,你都做不好!”
荣氏只是垂泪,好半晌才低声开口:“如今怕是夫君要与我离心,他决不肯再见我了。”
“那你去哭,去求,难不成裴家这样好名声的人家,真能同你撕破脸不成?若是你舍得出脸面,便去跪,去学,出嫁前我不是偷偷请来花魁娘子教你如何勾引男人吗!”
春枝嗓音尖利,荣氏好歹也知与花魁娘子相交不是什么能说出口的事,匆忙伸手去掩春枝的口:“我……我晓得了,你小声些。”
“哼,敢做就别怕人知道!”春枝一甩脑袋挣开荣氏手掌,哼笑道,“你若是不老实,我便将此事说出去,你可别忘了,你欠我娘一条命,出嫁前也应过主君,要好生照看我的。”
荣氏讷讷低头,再不言语。
……
王妗与盛献容用过早饭,便一道去向王家夫人请辞,王家夫人看着这个自己算计而来的女婿,愈发顺心顺眼:“你如今既然已跟妗儿做了夫妻,日后自然王家就是你的帮衬,婚前再有什么莺莺燕燕,一应都该断了才好。”
“小婿晓得。”盛献容低下头去,手指摩挲着微微发痒的指腹,有些神游天外的想着那日的滑、腻触感。
王家夫人又拉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得知他还需回东宫当差,便勉励几句,示意自己女儿跟着一道,将这位好不容易算计到手的新姑爷送出门。
盛献容出得王家大门便径直上马:他夺了表弟的婚事,总该去同表弟赔不是,哪怕此事是王家人算计在先。
王家侧门处一个身影见他远去,连忙跑回府中。
“如今可算是发财了,有了王家给的这些金银细软,换了赌债绰绰有余不说,便是再买个新宅子,也够用,到时再给你娶个新妇,买几房美妾,那可是神仙日子了。”
盛献容舅父领着自家儿子,盘腿坐在炕上清点金银,乐呵呵拍着自家儿子肩头。
余氏看着这父子俩,暗自垂泪。
盛献容舅父点罢金银,正觉腹中饥饿:他昨日饮酒大醉,并未进食,睡到如今日上三竿才醒,正是肚饿之时。
他扭过头去正待吩咐:“你去收拾些酒肉与我两父子……”这一转头,便见得余氏垂泪,盛献容舅父登时勃然大怒,“晦气的娘们!那姓盛的本就不是我们自己的孩儿,如今拿他卖的如此多的金银,你也能做富家太太,倒在此地哭丧作甚!”
余氏一面抹泪,一面道:“献容不得他家父亲看重,自幼将我们如生身父母般孝顺侍奉,你如何这样狠心!便将他轻易卖了!”
她半边脸颊青紫,显然昨夜吃了不少苦头。
盛献容舅父愈发性起,直扑上前,拽着余氏一把头发便将她往地下掼,口中愤愤:“放屁!他若是真将老子当亲爹看,怎他自己在东宫做大官,却叫我只做个九品芝麻官?哼,便是这宅子,也买的小!”
他忽而想到什么,一拳攮在余氏脸上:“你还当他是什么清白干净的小郎君?老子可听说了,他与太子……哼哼,生得一副女人样,只怕早就教人搠烂了!”
余氏泪水涟涟,骤然吃了盛献容舅父这一拳,当即惨叫一声,口角破裂,又听他说得不堪,胡乱伸出手来便要打自家丈夫:“你满嘴胡吣什么!献容待你已然够好,原先你我只不过是永、州乡下的庄户人家,如今当了官,反倒恨他!”
“你还敢动老子?”
盛献容舅父一时不察,教余氏抓破了脖颈,见了血更激凶性,他拽着余氏头发就将她按在身下死死压住,膝盖顶着余氏小腹,一拳接一拳砸向余氏:“老子打死你个黄脸婆,日后再换个妻子就是了!”
余氏被打得惨叫连连,悲鸣如嘶吼野兽。
他们的儿子却只坐在一侧,兴致颇高的嗑着瓜子,拍掌取乐:“打死这老虔婆,咱们爷俩再去赌,好好和乐和乐!”
这话一进耳朵,原本还在死命挣扎的余氏,却忽然了无生气如一团死肉般,再不发出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