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归来时天色尚早,她才下马车就看见亲自来门前迎接自己的夫君,心头一甜,脸上就露出笑意:“郎君不必来接我,不过是些许路程。”她微微侧身,示意跟从而来的奴仆将装在马车里的礼物好生解下。
“春枝呢?这阵子我不在府中,她可有好生伺候郎君?”荣氏目光扫过一圈,并未看见春枝,不由发问,裴江动作微微顿住,他低下头去看着荣氏,“自然是有的。”
荣氏表情有瞬息的失落,紧接着又迅速扬起笑容:“那可当真是辛苦春枝,她如今人呢?既然她替我好生伺候了郎君,总该、总该嘉奖一二的。”
“不知夫人要为春枝讨什么嘉奖?”裴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的一阵试探,却能得出如此让他难受的结论:春枝居心不良,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妻子所示意。
荣氏仍未察觉,她抿了抿嘴:“……既然春枝有替我好生侍奉郎君,尽了我本该尽的本分,便给她个名分吧。”
“荣氏。”裴江嗓音骤然发紧,“你可知裴家族规?”
他松开原本握住荣氏的手,荣氏这才察觉到自己夫君不对劲的地方,一瞬间,一个揣测击中荣氏的心,她欣喜而慌乱:“……自是晓得,只是、只是我迟迟未能有孕加之……夫君!”
裴江已然不想再听她解释,一把松开荣氏的手,径直领着书童转身便走,荣氏顾不得许多,连忙提起裙摆去追。
夫妻两人在垂花门前闹出的这一场乱子迅速传到裴大夫人的耳朵里,她也有些无奈,自己素来没有给自己那位儿媳妇什么急着生子的念头,两夫妻也还年轻,怎就能做出这种事?
叹息归叹息,裴大夫人还是及时起身: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一颗心早就割给新妇,结果新妇却如此待他,如此不信他的人品,想必是极伤心了。
“你去寻姑娘,就说闹出乱子来了,让她去大郎君院子里一趟。”
临出院子前,裴大夫人点了个丫鬟让她去找裴霈来。
原想着摁住春枝不教夫妻二人生分,谁知春枝却是自己这位儿媳妇示意而来。
……
“姑娘,宴席已备,夫人请您过去帮着妗姑娘梳妆,再有片刻,亲家夫人与亲家老爷便要来了。”
王婉应了丫鬟的话,起身跟着一道往外走,入园之后果然看见自家姊妹穿着一身白雀裘,花蝴蝶似的绕在人家身边,浑然不管身侧未婚夫婿的脸色。
不过两边各有所需,都不是什么好人,倒也不必管就是了。
王婉想起那日出现在自己枕下的信件与提醒用的纸条,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母亲如今在哪里?怎还不入席呢?”
“母亲正在里头说话,你若是有事,自己找便是,开席不开席的,难不成我们家还少了你这口吃的?”
王妗对着王婉便没什么好脸色,呵斥道,王婉也不生气,笑了笑:“今日母亲似寻来很是不错的兰陵郁金,稍后开宴,还请盛大人仔细品尝,此酒难得。”
盛献容冲着王婉微微颔首:倘若自己没记错,这个王家的姑娘与裴家那位有些关系。
想到那张欺霜赛雪似的芙蓉面,盛献容便觉得自己腿根与后颈都隐隐作痛,他撑着笑容磨了磨牙。
王婉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王妗身上片刻,旋即离开。
等到月挂中天的时候,王家的宴席正式开始。
看着在酒席上饮酒的盛献容,与眼神晶亮盯着盛献容看的王妗,王婉扯了扯唇角,推说身子不爽,半途便离席而去。
接下来的事无需多加揣测了。
盛献容的目光在王婉离去的背影上略微停滞一瞬,紧接着就收回。
他扫了眼自己酒杯里几乎没有少的酒水。
“献容,你怎么才喝这点酒?今日可是你表弟的大好日子。”
正当盛献容打算找个借口将这杯酒无声无息的处理干净的时候,他的舅父有些大着舌头的凑过来:“来,陪舅父喝一杯,好歹今日给舅父一个面子!”
他准备倒酒的动作只得顿住,只是趁着他这位舅父神志不清醒时将两人酒杯微妙兑换。
舅父酒后自然有舅母照顾,便是酒水中有什么东西,也不碍事,但他不行。
王家这位姑娘心思太多,今日若是他中招,恐怕是当真要出问题的。
盛献容慢慢饮下酒水。
王妗与王家夫人对视一眼。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盛献容再难滴酒不沾,他的舅父与表弟敬酒而来,最后就连他的舅母余氏似乎也吃酒起兴,端着一盏果酒而来。
面对自己的舅母,盛献容更换酒杯的动作终于停下。
自己这位舅母操劳过多,加之自己舅父与表弟醉酒后若是当真有什么是,想来少不得要麻烦自己这位舅母伏侍。
最要紧的是自家这位舅母素来身子不好,自己杯中这杯兰陵郁金,对于自家的舅母来说实在是过烈。
盛献容没有犹豫地饮尽了杯中酒:哪怕自己的舅母并不能分辨兰陵郁金与果酒的区别,他也做不出更换酒杯的事。
况且这也是最后一杯了。
盛献容看了眼已然接近尾声的席面。
他站起身预备告辞。
却忽觉天旋地转。
“献容!”
昏厥前,盛献容听见余氏似乎隔得极远的呼唤声。
“献容这是怎么了,怎才喝了一杯酒,就醉成这样!”
余氏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听见盛献容噗通倒地的声音,这位妇人慌忙回头查看,却见原本是自己媳妇的那个女子搀扶着自己的外甥。
她本能觉得不对,想要从王妗手里抢回自己的孩儿。
但她的夫君与儿子从她身后将她拉住。
“不过是吃多了些酒,在王家借宿罢了,无知妇人莫要添乱。”
余氏扭过头去指着盛献容,看着自己的丈夫:“献容若只是喝多,怎会昏厥,况且他是那样知分寸的孩子!从不喝多!”
啪的一声,余氏的脸被打歪过去。
在这一巴掌与余光中看见的背影里,余氏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最喜欢的小郎君,被自己的丈夫与儿子一道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