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霈领着人大张旗鼓的进裴江院子里时,倒把正在温书的裴江唬了一跳,他撂下书出门来见裴霈时身上还披着家常的深衣:“霈霈,你来做什么?你嫂嫂后日就要回,若是要见她,还需再等等。”
“我今日不是为着嫂嫂来的。”裴霈笑靥如花,“春枝姐姐呢?我寻她有事,私下要说些姑娘家的私房话,大哥哥先将这些书童小厮摈退才好。”
来之前漱玉就已经告诉自己,春枝做的所有事情,自己这位大哥哥一概不知,所以今日打算让这位大哥哥额外长个心眼。
裴家过分太平,几乎所有的郎君都没有见过具有野心的妾侍与丫鬟。
况且自己那个大嫂嫂看着也是个粗心的,最起码在这种事情上。
夫妻两人总得有个长点心眼,这种事就丢给自家的大哥哥辛苦吧。
裴霈愉快想到。
裴江起先一愣,旋即含笑应了声好:自己这个妹妹虽说有些心眼,但到底不是恶毒之人。
小厮与书童们被遣散,春枝片刻后就被漱玉领着走进书房。
她甫进屋,眼睛飞快地扫过裴江,不期然与一双黑沉明亮的眼对上,心头那点柔情蜜意,寸寸结冰,她带着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慌乱与困惑低下脑袋:“奴婢给姑娘、给大郎君请安。”
裴霈看着春枝,目光从脖颈滑落到腰身。
春枝只觉自己好似一件货物在被买家打量,她悄悄地抬起一双眼,情意绵绵要往大郎君那处看:再过两日那人就要回来,自己再不抓住机会,可就不成了。
至于坐在此地的姑娘,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怎敢插手要继承宗祠的郎君房中事?
“大哥哥,你看这春枝一双眼,当真是柔情无限。”
裴霈见她秋波暗送,偏生裴江一心不往她那处去,索性含笑说破:“可是我来的不巧,扰了大哥哥与春枝的好事?”
“你同谁学的这些混账话,我裴家郎君誓不纳妾,春枝与我有何好事?”
裴江闻言便皱眉,轻声呵斥道。
裴霈不恼不羞,笑容渐浓,眼神冷然如霜:“那我怎么听说这春枝三天两头便来给大哥哥送汤,几欲登堂入室?今日一见更是了不得,我还在此处呢,她如此眼神便不老实。”
春枝心头一冷,连忙跪下身去磕头:“奴婢再不堪,也是大奶奶身边自幼伺候的人,与奶奶情同姊妹,万不能有心勾引大郎君,必然是那起子烂口舌的小人胡乱谗言,引得咱们好端端的姑娘也来管成婚的郎君房中事,若是传出去,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此地伺候的全是婶婶也与我身边最知冷热的人,必然不会满嘴胡吣,大哥哥更是君子,不会害我。”裴霈慢悠悠拉长语调,“看来是春枝姐姐待我不满,要以此要挟?如此看来,若非确有其事,春枝姐姐急什么呢?”
春枝察觉到裴江投过来饱含冷意的目光,不甘咬了咬嘴。
自己绝对没有被抓现行,这姑娘便是要发落自己,也得讲个证据,毕竟连自己的主子素日里都不敢随意打发了自个儿!
春枝鼓起勇气:“姑娘虽是主子,但要发落奴婢也要给出章程来,红口白牙的便如此污蔑奴婢,奴婢不服,况且奴婢并非签了死契,姑娘也不能随意打杀奴婢。”
“如此看来,你还真是个有本事的,牙尖嘴利得很。”裴霈转眼望向裴江,见他神情隐有不满,此刻便笑,“大哥哥可看清楚了?这是咱们裴家少有的丫鬟,做错事还敢指责主子呢。”
裴江虽是君子,却也见不得春枝如此要与主子平起平坐的做派,两团浓墨似的眉头皱起:“先去她屋子里搜,若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两罪并罚,以下犯上,再加身作奴仆觊觎主家夫婿。”
他这一发话,春枝的腰先软了大半。
裴霈含笑看一眼春枝,使了个眼色便让漱玉带人去搜。
不多时,漱玉便带着一盘子物件上来。
裴霈只是要看一眼,就被漱玉勒令半夏捂着眼睛:“别污了姑娘清清白白的眼睛。”
看来物件还真是不能随意见人。
裴霈被捂着眼,心底冷笑,嘴上却娇滴滴的:“漱玉姐姐,搜来什么东西?我不能看,便给大哥哥看罢。”
春枝一听此话,疯魔般扑上来拉着漱玉裙角:“不过是我自己绣着玩的小玩意儿!闺房私物,何苦让大爷污了眼睛!”
漱玉冷哼,一抬脚就将春枝轻轻踢开,视线扫了眼那春、情囊,俏脸微红:“谁家丫鬟闲来无事绣这等龌龊东西,今日还只是姑娘让我们搜出来,若是日后你戴着这些腌臜物走动遗落在外,大奶奶还要不要脸面?”
裴江接过那托着脏污的木盘,只略微翻检,他的脸色便阴沉如天际将来的浓云:“你坐下这等事,还敢满口攀咬霈姐儿以名声威胁?”
“漱玉,去回了母亲,今日就将这丫鬟打发出去,放回原籍!”
裴霈一听裴江似是动了真火,连忙一把拉开半夏双手,阻止道:“这可使不得!春枝方才也说了,她同嫂嫂是姊妹般的情分,如今嫂嫂不在府中,大哥哥越过嫂嫂打发了她,后日嫂嫂回来,不知其情,咱们红口白牙的没法分辨,倒伤了情分。”
“不如暂且将她双手双脚捆了,丢去柴房饿上几日败败火,到时嫂嫂回来,再一五一十的同她说。”
“你眼睛少往此处看!”裴江还未来得及说好与不好,就见自家妹子一双黑玉似得眼睛滴溜溜直往那盘中望,连忙挥袖掩住那些物件,“就按你说的办,漱玉,带霈霈回母亲那处。”
裴江眼含威慑的看了一圈在屋内伺候着的丫鬟们:“嘴巴都闭紧些,你们姑娘的名声若因此有一点不好,到时一并回了母亲将你们发卖出去。”
这位裴家郎君自从入仕以来,积威日重,此刻发话,诸多丫鬟噤若寒蝉。
裴霈这才领着漱玉功成身退,路过春枝身侧时,她含笑看着被麻布堵住口舌的春枝,嘴唇微动,无声道。
“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