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回到屋子里打水洗漱过,怔怔地坐在床上,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脑子里空荡荡的,仍旧沉浸在即将获得好处的惊喜之中。
直到半夏走近屋内:“你在发什么呆,明日起徐嬷嬷就要开始教导我们,近期姑娘虽不必再去学堂,但到时咱们跟着一道,若是不谨慎着伺候,徐嬷嬷也不会手下留情。”
绛云这才微微回过神来,她想到徐嬷嬷初来乍到就敢微微落了姑娘面子的那件事,不免也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要去讨好半夏,问问徐嬷嬷喜好。
但她忽而又想起自家主子今日口中说的所谓好前程,不免顿住动作:“姐姐说的是,今夜是该早些休息,免得到时候在嬷嬷面前落了没脸,平白惹姑娘不快。”
说罢,她就自顾自坐到妆台前收拾首饰,一副定要好好出风头的架势。
半夏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次日裴霈散学,裴大夫人亲自来接,两人说起桃花巷子的事情,裴霈三言两语按着原本对半夏说的话说了,紧接着又主动提起宫宴的事。
“今年确实是要带你走一趟,多少露个脸,半夏原本并非一等丫鬟,同你那个霍家来的丫鬟绛云一道学规矩也是好的。”
裴大夫人对裴霈安排表达了赞许,又提起东宫:“那日你家那位姐姐出事后,这不过一个月,淮南王府那位便同太子定了婚事,说是年后就要成亲。”
裴霈对此毫不意外,那日霍琇在宫中、出事,背后与霍大太太脱不开干系的事她也并非不知道。
算是霍家家内争斗闹到御前,多少算个谋害罪名,只不过霍家到底死了个能嫁进东宫的女孩,天子不好追究,但说要对霍家有多少尊重,则绝无可能。
一来霍家有错,二来霍家家世不显,新要嫁入东宫的又是蔺江月,这几年淮南王府再怎么江河日下,也比霍家体面。
如今自然皆大欢喜,没谁会在意霍家究竟如何。
“原先郡主娘娘与太子便亲近,如今心想事成,理应恭贺。”裴霈点了一句,“只是不知道为何成亲如此匆忙?”
按道理说,太子娶亲,三书六礼远比臣下民间来得繁琐,没个一年多的功夫绝无可能准备齐全,更何况太子妃的诸多排场,是要宫内六局日日筹备足足一年才能筹备完毕的。
“原先本就有制好的,何况淮南王府也未有异议,自然尽快,钦天监又算过,太子婚事上本就有些艰难,若是不在明年夏前成亲,恐怕日后国本动摇,淮南王府这也算为国尽忠了。”
裴大夫人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讥讽,显然看不上淮南王妃在此事上的做派:“淮南王府送来太子,过几日去王府赴宴,故地重游,到时我会为你准备新裙衫,赶巧你冲哥哥同他外祖打了几张极好的皮子来,到时给你做围脖同护手。”
裴霈应好,道过谢便领着半夏与绛云回屋。
等到正经要赴宴那日,徐嬷嬷领着半夏亲自去取来衣裙,在裴霈面前展开时,裴霈才着实被震撼的不轻。
上好的白狐皮子做了一整套的围脖与手筒,另有一套不知是什么丝线制成的裙衫,裙摆用螺钿妆点,但通体素净,偏偏在日头下莹然如玉。
“这是翠鸟、白孔雀等禽鸟绒毛同蚕丝并银线一道制成的羽织毛锦,里头夹着的是上好的丝棉,大夫人说了,姑娘姑且试试,看是否适合,若是合适,日后姑娘的衣裙都按这样式来,王妃也发了话,西蜀那地带王爷尚且有几分本事,给姑娘捉几只鸟做衣裳还是使得的。”
徐嬷嬷含笑,伺候着裴霈更衣,裴霈望着镜中倒影,有些口干舌燥:没有姑娘家不爱美,自己本就有一副好皮囊,前世时爱美尤甚,只是重生过一回,晓得于自己而言,容貌乃是双刃剑,一着不慎就要因此做旁人笼中雀。
因而自己一直不肯费太多心思打扮,除非要用这张脸谋取利益。
“姑娘,大夫人有句话让老奴转告,如今姑娘虽然守孝,衣裳首饰不能太过,但女孩家爱好颜色,姑娘只管由着性子来,只要不像在霍家时那样逾越,便是浑身缟素,大夫人也能寻法子让姑娘漂漂亮亮的过日子,今日是这件雀裘,明日总会有更好的物件。”
裴霈垂下眼,盖住眼底湿润,闷闷嗯了一声。
徐嬷嬷便不再说话,替裴霈套上一件兔毛滚边的水蓝大氅:“去吧,大夫人在院外等着姑娘,姑娘今日旧地重游,身份与往日可不相同了。”
裴霈向徐嬷嬷道过谢,戴着风帽与裴大夫人一道坐上马车。
“你记着,往日你在淮南王府,是霍家那群没出息的男人教你丢了脸,如今裴家出息的好儿郎比比皆是,只有人巴结你的份,那日我曾与你说,不要堕了裴家门楣,今日亦如是。”
临下马车前,裴大夫人倏尔叮嘱到,裴霈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她跟着下车,被亲自来接她的兰锜带到戏台子下,望见柔福帝姬时。
她才隐约有所明悟。
柔福帝姬身边跟着蔺江月,两人说说笑笑,裴霈走得近了,才听得分明:“我虽做不成你的嫂子,你却要做我嫂子了,可恨那卑贱的霍家女,平白占了我皇兄原配的名头,便是日后皇兄登基,元后的位置上也要被这么个福薄之人占据,想想便可恨得很。”
“我对表哥的情分自然不是所谓的名分能毁坏的,如今能嫁给表哥,我很是满足,倒是我如今这位嫂嫂……实在是与哥哥不般配,比不得帝姬。”
“哼,她邱氏好歹还有个身份在,得亏不是姓裴的那个霍家出身的小贱蹄子,否则我当真是要呕死,什么下贱东西,也配同江陵哥哥要好。”
柔福帝姬满脸嫌弃,蔺江月又拉着她好生劝慰几句。
得亏此刻为时尚早,没什么人在,此处戏台下又是个幽静角落,旁人也轻易不能知道这两个人的对话。
就是不晓得蔺江月这番话被邱氏听闻,会如何?
裴霈起了些恶趣味的念头,上前缓缓开口:“帝姬若是觉得我卑贱,不如随我去见婶婶,好生说道说道,我这个江阴裴家的裴,如何低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