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琼张口欲言,却又是一阵猛烈至极的咳嗽,霍璇还未来得及帮她理顺呼吸,只听得帘栊一响,她回过头去,看见裴霈三人鱼贯而入,外头天气晴好,阳光明媚,而霍璇却在此刻觉得,哪怕有阳光照入此地,此地也已然腐朽阴冷的让人害怕。
裴霈乍见霍琼也有些心惊,原本霍琼也是个明艳生动的美人,但如今却已形销骨立,宛若行尸走肉,她顿住脚步:“琼姐姐,你如今可还好么?”
霍琼一见她来,才慢慢平息了咳嗽,脸上那两团不祥的红晕愈发浓烈,她招招手,眼里含着一汪泪:“霈姐儿,多谢你肯来看我,若是你今日不来,我、我还不知能不能再看见你。”
语毕,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霍璇吓得泪珠滚滚,手忙脚乱替她顺气拍背,又含着一汪泪看向陈姣杜妗:“两位娘子暂且出去吧,病人房中拥挤反不利,姑且看在琼姐儿如今病重的份上。”
陈姣杜妗对视一眼,步子却没挪动半分,裴霈转过身去同她们先移步外室:“不碍事的,就隔着个屏风,我自个儿在里头有什么动静,片刻间就能求救。”
“可……”
陈姣还是有些犹豫,杜妗却朝她使了个眼色,劝道:“如今我们到底是在霍家,万事都要小心,别的倒无所谓,那霍家的姑娘病歪歪的,倘或我们今日不让,明儿霍家就报了个病逝,这世道岂能轻易饶过我们?”
“你能不嫁人也就罢了,可也多想想我与霈姐儿。”
陈姣瞬间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下去,裴霈又宽慰她们几句,领着半夏一道转进内室。
进屋时霍琼又昏睡过去,只剩下霍璇立在里头拧着帕子替霍琼擦拭额头,裴霈坐在一侧,也不轻易搭话,只等霍璇处理完诸事。
“她如今身子坏的不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倒劳累你来这一趟。”
霍璇亲自端茶递给裴霈,裴霈接过却不肯喝:“我也只是来看看琼姐儿罢了,略坐一坐便要走,姐姐言重了。”
“你如今在裴家过得可还好?”
霍璇却分明不想就这么放过裴霈,兀自拉着她又开始絮叨裴家诸事,裴霈偶然开口应和几句,却始终冷眼旁观她一人絮叨:事出无常必有妖,往日里霍璇也是个娴静淑女,今日却如此话多。
“啪!”
清脆至极的一声,被裴霈放在手边一直不曾碰过一口的茶就这样被打翻在地,留在外室的陈姣两人当即进屋。
裴霈摊开手,满脸无辜的看着霍璇:“茶是好茶,只是今日我没这个喝茶的福分,至于我在裴家,过得很是不错,就不劳烦姐姐再费心,待到琼姐姐好转,我得空再来。”
“今日我该回去了,裴家几位婶婶不在,我还得回去理事。”
霍璇扫了眼碎在地上还袅袅冒着热气的茶盏,微微一笑:“你有这份心便好,路上多小心,前些日子才刚下过雨,你千万要仔细。”
裴霈略微颔首作答,便同陈姣两人一道离开。
才出院门,陈姣便忍不住开了腔:“你在里头可有吃什么,喝什么?头晕不晕,人会不会不舒服?”
杜妗无奈道:“你当是话本子里随意就下药?再者霈姐儿素来机敏,怎会胡乱吃些什么,倒是你,方才看着桌上那碟子杏仁糕眼睛都直了,待出了此处,我们往城东走一道,给你买些解解馋。”
陈姣点头,不免松了口气,裴霈脚下步履加快:“是该快些走,眼见就要到午时了,五脏庙造反呢。”
几人相视一笑,谁知此刻霍璇声音又在后头响起:“霈姐儿。”
裴霈下意识回头去看。
却猛然被人狠狠一撞!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湖水,日光在水波的荡漾下变得光怪陆离,裴霈咳嗽几声,却只吐出几个水泡,肺里刀割似的疼痛。
她察觉到腰上被一双温热臂膀抱住。
转过头去,却在飘摇的发丝缝隙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霍睦!
她瞬间心思通明:霍家这是要把自己用名节困住,至于婚后能否再卖出一个好价钱,自己的娘亲就是前车之鉴!
一时间,裴霈本能挣扎起来,但她本不擅水性,加之体弱,几番挣扎下便耗尽肺中余下那一点气息,眼前晕眩发黑,昏迷前一刻钟,她摸索着伸手拔下发簪狠狠扎向自己心口。
她就是死,也决不能让霍家得逞!
岸上的陈姣两人眼见着裴霈被一个男子撞进湖中,会水的陈姣当即就要跳下湖去救人,谁知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身后一个婆子死死按住,她迅速反抗,却见一侧杜妗也被人按住。
霍璇脸上带笑,亭亭玉立:“陈娘子还是仔细些,晓得您家学渊源,有些功夫,可若是您实在厉害,我也只能请小厮来了,到时杜娘子如何,那可不好说。”
陈姣赤红着眼瞪着霍璇,身侧杜妗哭得泪人似的:“你别管我,去救霈姐儿!”
她还想再说什么,霍璇一个眼神,按住杜妗的那个婆子就塞了一团布堵住了杜妗唇舌。
霍璇心情大好,居高临下看着翻涌湖水:只要落实了裴霈失贞给自己兄长,便是陈、杜、裴三家联合发难又能如何?充其量裴家难缠些,但名义上自家兄长也是救了人的,陈、杜两家难道还真会为了个裴家的姑娘得罪马上要出太子妃的霍家?
她心情舒畅。
谁知还未来得及得意,她身侧迅速掠过一道身影,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闷水声。
她转过脸,正要问询到底是谁坏好事。
却看见一脸怒意的陈姣与立在陈姣身边有七分相似的妇人,她脸色瞬间煞白,俯下身去匆匆问安:“见过夫人!”
征西将军夫人褚氏怒不可遏:“我的女儿也是你们可以随意扣押的?霍家真是好家教!”
霍璇还要辩解,褚夫人却径直抽了她一记耳光,又沉又重,她的脸偏向一侧,耳中不住蜂鸣。
余光内又望见裴霈被人捞起,而那人并非自家兄长。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件事:霍家,当真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