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夫人的手落了个空,脸色有瞬间难堪,偏生陈姣还不大尊重的在一侧溢出点笑声,霍老夫人那张脸霎时间冷下来:“霈姐儿,如今你就是这样对待外祖母的?你父母去世时,你又病了,若非外祖母夜以继日养着,你如何能有如今?”
裴霈吃着茶面不改色听着,时不时还略微点头:“外祖母说的是,外祖母对我确实有极大恩情。”她话锋一转,“但陈姐姐同我平辈相交,姐姐笑,是因为姐姐自幼爱笑,外孙女也无权约束。”
霍老太太脸色更加难看,她扫了眼坐在一侧的自家儿媳示意,霍大太太这才有些瑟缩地站起身:“霈姐儿,今日我们来,是想请你回去小住一阵子,到底你身上也有霍家的血脉,总不好当真断了往来,何况你琼姐姐如今因退婚,日日以泪洗面,你们姊妹姑且还有些情分,舅母也在此地求你……琼姐儿如今日日消瘦,我实在是心如刀割……”
陈姣有些受不住,嫌弃无比地开口:“既然生病就该看大夫,霈姐儿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还是人参成精,去见一面就能药到病除?”
霍大太太眼泪簌簌而下:“绝非此意,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怎忍心看着骨肉赴死,如今死马也当活马医,这才为此来求霈姐儿,霈姐儿,当初在霍家,舅母待你有得罪处,向你磕头赔罪也好,别的法子致歉也罢,只求你千万顾念着琼姐儿。”
霍大太太几乎是卑躬屈膝,泪珠顺着这阵子担惊受怕后已然瘦削苍白的脸颊往下滚,裴霈摇摇头:“此事我做不了主,就算要回去,也得通知祖母同婶婶,外祖母与舅母若是真想让我回去,改天挑个两位长辈都在的时候再来吧。”
“琼姐儿的身子恐怕等不到那时候,霈姐儿,你不会忍心看着琼姐儿就这么香消玉殒的对不对?你素来是好孩子,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恐怕你名声上不好听。”
霍老太太有些不耐烦,言语里暗含威胁,裴霈挑眉:自己这个外祖母自然狠得下心彻底害了一个已经被退婚毁了名声的孙女来换一个更贵重的筹码。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大舅母是否狠心到为迎合婆母出卖骨肉?
她的视线在霍大太太身上转过,没错过霍大太太望着霍老太太的怨恨目光,她沉思片刻:“要我今日便回去也容易,我得单独同大舅母说说话,才能跟着您走。”
霍老太太怀疑的目光在裴霈与自己的儿媳妇身上来回流转,明显有些不大情缘,但正当此时,陈姣毫不客气的开口:“不过是说会儿话,又能怎样呢?今日你们既然要将霈姐儿带走,放她一人去霍家,我定是要跟着一道,就连杜姐姐,也绝不肯就这样任由她走。”
她的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气:这既是因霍家在京都风评极差不讨人喜爱,也是因她自己方才亲眼见过霍家这两位女眷缠夹不清而起的厌恶。
霍老太太没奈何,叮嘱霍大太太几句,便任由她们转进内室说话,不消片刻,霍大太太出来时已拭去泪痕,甚至笑吟吟地同霍老太太说话了。
陈姣见机拉过裴霈,担忧道:“你当真要跟着她们回去?霍家的风气我是晓得的,不瞒你说,原先我并不喜欢你,正因你从霍家来,他们一家好似水蛭又像污泥,沾染上轻易便洗不脱,后来见你并非霍家那般做派,才肯同你好,这两个妇人早不来晚不来,偏趁着你家婶婶不在,心思好不到哪里去。”
杜妗握了握裴霈的腕子,也很是担忧:“你若是不去,就像你那外祖母说的,日后传出去恐怕不好听,不如这般,待会儿让人偷偷的去你婶婶处通气,我与阿姣跟着你一道过去,有人盯着,量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裴霈笑道:“不碍事,你们思量的这般详细,我还能出什么事呢。”
待到话毕,几人各自上车陪着裴霈一道回了霍家,裴家侧门又跑出去一个丫鬟匆匆往河边赶。
霍琼入京当真病得不轻,霍老太太从宫中回来后得知她被退婚,怒不可遏,当即就罚她跪了三日祠堂,不进米水,出来便染上风寒,浑浑噩噩,几番延医请药才有所好转,这日略得清明,睁眼便见霍璇含着一汪泪坐在她床前。
“姐姐,你怎瘦了许多?娘亲人呢?”
霍琼沙哑着嗓子,霍璇听的心下一酸,又见她目光涣散,状态不好,只得忍着泪,轻声道:“娘跟着祖母去裴家,你只管放心,待到霈姐儿被订出去,日后咱们的日子也好过的。”
“没那么轻易的……”霍琼气若游丝,艰难扯了扯唇角,“你还不明白?咱们这家就是虎狼窝,再多的女儿血肉填进去,也落不得好,你看琇姐姐要进东宫,可那日出事,她当着咱们的面……”
“慎言……!”
霍璇连忙伸手制止霍琼,她的脸色也灰败难堪:平日里只当琇姐姐气质高洁,容貌丰美才得了太子青眼,又想太子到底是储君,如何也该看在几分薄面。
她略一闭眼便想起那日狼狈不堪,起身端来一碗温水亲自喂着霍琼咽下去:“这也是没法的事谁让我们姓霍,霈姐儿就算跑了出去,可你看祖母她们照样放不过她。”
霍琼此刻又猛烈咳嗽起来,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一般,吓得霍璇忙不迭地帮她理气拍背,咳嗽稍缓,霍琼的脸上透着一股妖异不祥的红晕,眼神里也露出微妙诡谲的光彩。
“那可未必,你看霈姐儿柔弱,可我能同淮南王府有婚约,大都是她筹谋出的结果,咱们这回入宫,那日好死不死,倒教我一个人看见康贵妃同祖母说话,呵呵……若是霈姐儿知道她爹娘的事,你且看着,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听她如此讲,霍璇心里阵阵发冷,她抿了抿嘴,犹豫道:“那日你见得康贵妃回来,就好似去了大半心气,那康贵妃,究竟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