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真是好大的本事,草菅人命,若非今日我来得巧,是不是就要害了三个女孩的性命?你家姑娘落水只是同淮南王世子有些亲昵便要人家娶,如今出了个郎君也意欲如此,只可惜本事不够,教旁人先救了裴家姑娘,若是事成,是不是又要逼裴家姑娘嫁来你们霍家?”
褚夫人横眉怒目,直说得霍大太太抬不起脑袋,霍老太太却还能腆着老脸:“霈姐儿同她表哥便是有什么,结了姻亲,那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褚夫人何必横插一手?”
这番混不要脸的话气得褚夫人柳眉倒竖:“呸,什么亲上加亲!裴家娘子那样的人品配谁都是天定的好姻缘,你霍家郎君个个文不成武不就,凭一个把人家清白娘子撞进湖中再自导自演的救人一命,就想白捡这样好的媳妇?”
“哪来的春秋大梦!”
她早些年随着征西将军上过战场,性如烈火,此刻犹要再骂,陈姣上过药从后头转出来:“娘,霈霈醒了,您也去看看吧。”
褚夫人这才稍事歇息,鸣金收兵跟着陈姣一道进了内室。
她一离开,霍老太太的眼神便刀子似的在霍大太太身上剐,挨了一巴掌,脸颊早就肿起的霍璇立在她们身后,木讷如人偶。
裴霈睁眼就看见脖颈上缠着药布的陈姣与泪汪汪的杜妗,她张张嘴,嗓子却像是刚吞过刀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尝试着伸手。
褚夫人一见她这样苍白如将碎的陶瓷娃娃的姿态就有些不忍,侧开脸骂了声造孽,便匆忙走了出去。
半夏连忙端来一盏温热蜜水给裴霈润喉,裴霈这才勉强能开口说话,头一句便是问询:“那时究竟是谁救了我,我的簪子在何处?”
她的簪子特地磨过能伤人,那时她分明记得是扎中了谁的身体,但不管是谁能救她,簪子这样的贴身物件不能轻易遗落在外。
陈姣眼圈红红的:“是平江世子救了你,你下手也真狠,那簪子大半都扎进他胳膊里,这会儿还在隔间上药,你那霍家出身的表哥一见如此,吓得脸都白了。”
“此事可同我婶婶说了?”
裴霈又问。
陈姣正要搭话,裴大夫人便领着漱玉掀起帘子进屋:“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婶婶?我不在家,你便敢跟着旁人乱走?如今可吃苦头没有?”
裴大夫人此刻威势犹胜当日来接裴霈归家,裴霈不由自主弱了声势,瑟缩进被褥里:“实在是没了法子……”
“什么没法子?便是她们真敢坏了你的闺誉无人敢娶你,裴家这样大的家业,还养不起你一个姑奶奶?何况这世上郎君也并非全是那等无心人,怎会只凭名声看人?”
裴大夫人径直坐在裴霈床边,伸出手去在她额上一探:“好歹没有撞着风邪,这样热的天,你被冷水一激更要小心,半夏,给你家姑娘喝过姜汤没有?”
“好婶婶,我喉咙刀割似的,实在喝不下姜汤。”裴霈最怕食姜,仅剩一点精神气都拿来对着裴大夫人撒娇卖痴。
裴大夫人没个好气:“你现在晓得怕?原先在想什么?多亏平江世子恰巧遇见褚夫人又跟着来这一趟,不然你当真要嫁给霍家做媳妇?”
提及沈照,裴霈的手略微一松,推说犯困又要往被褥里钻,却被裴大夫人一把捉住:“坏了的何止是你的名节,还是他的,众目睽睽下他跳进湖中不管不顾救你,还为此受了伤,你若是不给个交代,也说不过去。”
若是沈照本人在此,裴霈很能狠下心肠说一声是他自找的,她又不曾求他来救,但此时此刻裴霈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脑海里满是光怪陆离荡漾着的水波。
“……等我能下床了再去看他。”
裴霈瓮声瓮气。
她如此不情愿,倒弄得裴大夫人也不好再逼,只得叮嘱半夏几句,便起身离开。
外室里霍家二太太也已然到达,连带霍琇也落座在一侧,裴大夫人立在堂中环视这群女子,冷笑道:“霈姐儿果真不能回霍家,你们家怕是风水同她相撞,不过是回来一趟,便险些丢了性命与清白。”
“得空倒要去同陛下说一声,索性断了你们与霈姐儿的亲,也免得日后霈姐儿再深受其害!”
此话一出,霍琇便陪笑道:“今日只是我家兄长多吃了酒,冒犯了霈姐儿,并非有意,何况霈姐儿也因祸得福得了一桩好婚事,改日我再入宫去为霈姐儿求一道恩旨,日后风光出嫁,权当为霈姐儿赔礼。”
她如今与太子婚期将近,只待今年秋收入冬后便成婚,虽在宫中曾吃了些折辱,但自诩日后要入主东宫,在裴大夫人面前便是霍家一等腰杆子硬的人了。
谁知裴大夫人望她一眼便好似看见什么腌臜事物一般挪开目光,冷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日你霍家姑娘就要入主中宫,人命关天的事,如此轻描淡写便揭过。”
“当真以为是我配节不中用?未曾出过宫中贵人?”
此话一出,霍琇脸色便有些难堪:须知如今皇后并非元后,真正的元后出身裴家,真算起来便是裴霈的姑母。
她一个尚未入主东宫,出身又低的女郎,在裴大夫人面前还真有些腰杆子不够硬:但经过上回宫中祸患,如今就连自家祖母的诰命都被剔得干净,对上裴家这位能按品大妆的夫人,委实底气不足。
“不过是些许家事,算不得人命关天,霈姐儿的母亲到底出身霍家,血脉亲缘再如何都割舍不断,您若是不满意,我家兄长也已赤袒在外,负荆请罪。”
霍琇仍旧死咬着不肯示弱太多,裴大夫人哼笑:“男子汉大丈夫,区区负荆请罪算什么?这若是我娘家侄儿敢做出此等祸事,少不得要吃四十军棍,就是不知你们霍家有没有这个毅力跟本事。”
“若是做不到,日后就少来与霈姐儿罗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