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莲机背妲己走有一段路程,两人已交谈熟络,妲己已不再如初时般束手缚脚。
“令尊大名可方便告知于我?兴许我能帮上忙。”
妲己摇头,“不知为何,娘亲从不肯向阿狸透露有关爹爹的事,也从不肯告知阿狸爹爹姓甚名谁。”
“你可有他的画像?”
“没有……不过我有这个。”
妲己彻底对黎莲机放下戒心,不再有所保留,从随身的布囊里摸出一个锦盒,递给黎莲机。
黎莲机已背她上了河桥,医馆便在对岸。他索性放下她,回身接过锦盒打开。
一个打磨得惟妙惟肖的狐狸发簪静躺其中,似若受到惊动便会从中梦醒。
黎莲机记得清楚,他曾在宋芳思宋家主——便也是宋原礼母亲的头上,见过几近相仿的发簪。
此事要从多年前说起。
他的姑姑黎兰溪尚还在世之时,与宋家主宋芳思交好,二人年纪相仿,且均是一代女中豪杰。
当时,宋家主如约来黎家赴黎老爷子寿宴,与黎兰溪、温氏交谈甚欢之时,温氏便被宋家主这支簪子吸引。
随行的黎莲机、黎予沧曾悄悄记下发簪模样,想去买个一模一样的送给温氏,讨她欢心。
未料,两人寻遍青丘大大小小商铺,都未能如愿。
后来才得知,那狐狸簪是宋家主的夫君——宋立行本家传下的。历来是他们本家家主娶妻后送给正房的定情物。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宋立行作为他本家的一家之主,最终竟还是不顾身段,入赘到宋家,嫁给了宋芳思。
黎予沧起了兴致,刻意追查到宋立行本家家传叙事录去,还真给她查到这颇有来路的簪子。
宋立行本家第一代家主与主母,夫妻恩爱和睦,画眉举案,相敬如宾。家主亲手为主母打造这发簪。
发簪本是一对的,一支刻的是闭目休憩的睡狐,一支是卧躺仰天的醒狐。
主母为嫡亲长子授簪时,只授其一,若长子挑选的伴侣合她心意,她便会以婆母身份授予儿媳另一支,而长子也会在成亲之夜,将簪子当作定情物送予伴侣,许定终生。
可不知为何,传至当今的宋芳思手中,竟变成了单支。
当年,黎莲机、黎予沧只当历时太久,又几经转手,其中一支失传,或也可能是宋立行其母不忍直视儿子入赘作婿,始终不能接受宋芳思,便没将作为婆母送儿媳的簪子传给宋芳思。
如今来看,这一切并不像他们初时所料那般简单……
黎莲机心中已有一个不可胡乱猜测的定论,他只得确认一番:“这是你爹爹送给你娘亲的?”
“嗯。为了方便阿狸寻找爹爹,娘亲特意将此物给我带了出来,这是阿狸唯一可用的线索。”
到头来,竟是宋立行持手的一支没能相送宋家主……
宋立行品行端洁,与宋芳思情意甚浓。以黎莲机对他的了解,他绝非是偷偷在外惹桃花的人。
不过,宋立行确喜爱四方游历,好像正也是半年前回到青丘,再不曾出行,且又有这发簪作证……
“敢问姑娘芳龄几许?”
“二十有余。”
黎莲机微微吃惊,是怎么都不肯接受,这小小的姑娘竟比他大有两岁,不过如此算来,倒是相较合理了一些。
宋原礼与黎莲机同岁,宋原礼还有两位不曾露过面的双胞姐姐,听闻她们只比宋原礼大有一岁,年芳不过十九。
宋氏姐妹又是在宋立行入赘宋家的同年诞下,可知妲己出世时,宋氏夫妻并未谈婚论嫁。
时间对的上,信物总不能是偷的,可算证据确凿。
宋立行便是妲己要寻的生父,妲己与宋原礼该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黎莲机琢磨出来龙去脉后,将发簪放回锦盒,归还妲己。
他深这物件重要,特意叮嘱:“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好!”
妲己接过来,又重新摸索着收进行囊,特意几经确认,不会掉出来才放下心。而她这一抬眸,便发现昏黑里投来了光明,所有晃影渐渐化实,她又已可以看清黎莲机的样子,且耳畔也传来断断续续的嘈杂。
视觉听觉已然是恢复了。
黎莲机蹲下身,背起她,便要赶往医馆。
“公子!我已可以看清楚了!你将我放下吧。”
“无碍。不差这短短几步。”
黎莲机不知,该不该告诉妲己她生父的事,若要告知,他也不知如何说才算合适。
宋立行已有妻儿,生活美满。也不知他是否同宋家主说过,他曾有这样一段过往。若宋立行一直隐瞒着此事,妲己突然的出现,必然要让宋家乱套。
但若不说,对妲己与苏氏都不公平。
黎莲机微一失神,决定暂且将真相藏于心间,先带妲己去看大夫,好有机会多加斟酌。
他口中带有些许笑意,装若毫不知情,“看完大夫,我便帮你打听打听。”
转身回首,黎莲机脚下仅迈开一步,伫身另一端桥头的白影倏然落入他眼底。
黎莲机脚跟忽有些站不稳,身形微有些晃,细不可查,只贴身的妲己有所发觉。
她不明情势,尽是欣喜激动:“那位白衣少郎……可是美名远扬至人族的天之骄子——敖纯神使?”
没错,是他……
黎莲机笑意收尽。
敖纯再无法掩饰眸中所流露的怒气,两汪赤瞳更像作由妒火点燃的烈焰。
方从朝暮河脱身,他便去营中换上便服寻至青丘,就是这么巧,前脚跨上桥,黎莲机便撞到他眼皮底下。
想他黎莲机送到女子手中的发簪,可是连定情物都送过了?
分别两年里,他竟已找上一个小情人甜情蜜意,大庭广众下且要扶着背着疼着……
当年,他敖纯受下重伤,他甩下不理,对比前后,结果尚不明确吗?
绝交与否,他黎莲机全不在意,他黎莲机压根未将你敖纯当回事!
一厢情愿所挨下的痛,敖纯再承不起,只此一次不可再多。
他宁愿多受黎莲机刺上几剑,也不想尝这爱不得的万般苦痛滋味。
高傲如敖纯,他何曾败过?
谁有将他败阵的机会?
这次,便有了……
且是一败涂地!自尊扫地!
千万种念头纠缠不清,纵然再是恼火,他也无资格发作。
想到此,敖纯突地释然。
既要放开他,便也放过自己吧……
他们两人面无表情凝着对方,明是短短数步便可跨越的石桥,恍若此刻正隔着鸿沟,隔着天地荡浩。
“三殿下,别来无恙。”黎莲机道。
“别来无恙。”敖纯回。
一个扯出笑容自若,云淡风轻。一个故作漠然神色,清冽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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