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没了看头,散开各从其事。
不知为何,黎莲机对妲己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有些像作冥冥中的一见如故,但又不完全相同,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且异常强烈。
他扶住妲己纤细的手臂,带她站稳,问道:“既是寻亲,那你是外地来的吧,他们为何欺侮你?”
妲己正低着头,用袖口抹去脸上脏污,一时只能强忍泪水,憋屈之下,也不敢抬头,只轻点几下脑袋,才将身世现状娓娓道来。
妲己父亲是青丘狐族人士,此人喜游历山河湖海,望以此历练。后在人间与一人族女子苏氏相恋,并诞下子嗣,便是妲己。
可人妖殊途。在男子族中反对,世人诸多白眼下,夫妻聚少离多,见面机会屈指可数。基本全靠苏氏一人将半人半妖、时而还会犯聋瞎症的妲己拉扯大。
苏氏只身受苦受累,含辛茹苦,左邻右舍不但未曾给予援手,还总要对她指指点点。
又喜欢在背地里对妲己说三道四,有甚者,仗着妲己时而看不着听不见,会当着她面指着她鼻子骂“不人不妖,不是好东西”,且将她同魔物划为一类。
苏氏在所有人的风言风语中忍气吞声,心中苦痛无从说道,全部只身承受。
幼时,妲己偶尔会碰见苏氏在夜间以泪洗面,彼时她太过年幼,读不懂苏氏眼中忧郁。
如今她长大成人,已然明白了。
半年前,男子回来青丘,再未出现。苏氏却病倒卧床,再不能起。找来的郎中均束手无策。
苏氏一直吊着一口气,妲己年幼,她放不下身负怪疾的女儿撒手人寰。如今,妲己有能力照顾自己,她便放下早该将她压垮的担子,咽下这口气。
妲己深知,苏氏想见父亲。她特此来青丘寻他。由于她是怪种,时而又聋又瞎,且是外来人,便处处遭人欺压。
“阿狸自知法力浅薄,救不了娘亲,枉费我二十年的修为堪护娘亲一个月性命,但求寻到生父,好让他随阿狸回去,不论能救娘亲与否,都恳请他与娘亲见上最后一面。”
黎莲机了然点头。
妲己的乖顺懂事令他心生钦佩,一名弱女子不远万里寻父,这份机勇相当不简单。
他们二人身世,多有相似之处,父母恋情均不受人接纳,自幼孤苦。不同的是黎莲机父母双亡,后有幸受黎家收为义子。妲己却单靠苏氏一人,相依为命。
在这偌大世间,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以求谋路,其中艰苦,绝非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黎莲机一时同情心起,便想更多一些照拂妲己,“寻亲一事急不得,治脚伤要紧,我先送你去看大夫吧。”
妲己欠身行下一礼,一路来,她早将盘缠用尽,哪儿还有钱看病。
“多谢公子好意,阿狸不碍事的,不劳……”
“咕——”委婉相拒之时,妲己的肚子先不争气叫出声,她羞怯勾下头。
偏逢在这种时候,还被一名不算相熟的公子听见,如此失礼之事,惹得她臊红了脸,再不敢直视黎莲机。
“你且等等。”黎莲机道。
待妲己再抬头,黎莲机已行至对面摊位,命小二将他未来得及吃的烧鸡装袋,想来女子吃东西比较小口,他只好又重新吩咐小二切成小块。
黎莲机不疾不徐提着纸袋回到妲己身旁,见妲己一脸疑容,便立刻递过去,“饿了就吃吧。”
“这……”
黎莲机看得出她是一位只愿自食其力的独到女子,必不会无缘无故接受旁人恩惠,想到这,他眉目间不由弯出几分温和态度,容色间的轻佻早已不在,“全当你借我的,我给你记账上,以后有机会还我便是。”
妲己时常因身份特殊,不受待见,从小到大从无人与她相处,不晓人情,与黎莲机这狡猾狐狸不属一个范畴,轻易上钩之后,连声道谢。
“公子家住哪里?叫什么?等阿狸寻到爹爹回去,再还你钱。”
“先不谈这些不打紧的,你腿脚吃力,眼下还是需要送你去瞧大夫。”
妲己才听见黎莲机说出几个字,耳边声响便渐渐远去,直至化作她习以为常的无声,视野也愈发模糊,最终变成一片辽辽漆暗。
她知道,是耳聋眼瞎的怪疾又犯了,发病已是越来越频繁……
妲己眼眸难以聚神,只好提高声道,“公子说什么?不好意思!我的病又发作了!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黎莲机想了想,为行方便,干脆背身蹲在妲己跟前,随着扯开嗓音,“来吧!我背你,带你去看大夫!”
除去黎莲机,从无人愿意与妲己亲近,她一时难以适从,呆呆的不知如何应对。最终怕要惹他麻烦,往后退了一小步,口中一个劲的大声重复推脱:“不用的……不用……”
黎莲机不信他摆不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唉叹出气,装作惨遭嫌弃的语气:“是嫌弃我!才不肯我背吗!”
妲己低下眉,对着传出黎莲机声音的脚跟前胡乱摆手,“阿狸不是这个意思!”
黎莲机继续装模装样,“那便是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不!公子是好人!”
“那你有何可担心的!还不快上来!”
妲己拧不过鬼点子层出不穷的黎莲机,“好……好吧。”
她似有些紧张,摸索趴到黎莲机肩头后,完全放不开手脚。
黎莲机倒是丝毫不介意,迈开稳健的步子寻医馆去了。
…………………………
敖纯身后跟着一队护卫军,个个身着战甲,招摇过市,相当抢眼。
一路来,他们不知听得了多少议论,惹得敖纯身心俱疲。
“这不是蛟龙族三皇子吗?蛟龙族的护卫军怎往这处来了?”
“咱这小镇子,离军队驻扎的朝暮河不远,倒也不算稀奇。”
“他们三皇子不是要去昆凌受训?年纪轻轻,怎也上阵了?”
“龙贵们的事,岂是咱们说得清楚的。”
敖纯烦躁上了镇头河桥,带护卫军走到四下无人的旧巷口,回首道:“你们不必跟我了。”
护卫军头领带头下跪,“回殿下,我族派兵二援之事早已泄露出去,一路来难防有敌方探子伺机行动,万一他们盯上了您……不妨让属下随行,更好保护殿下!”
护卫军随声附和,“请殿下允许属下留在您身边,护您周全!以防敌人暗中对您下手!”
敖纯一声冷笑,“护我?不是监视我?”
他发飙在即,说罢已一拳锤在身侧老墙上,墙身闷发出“嘭”一声,应声崩出一道蜿蜒裂痕。
护卫军大惊失色。
敖纯确信这队寸步不离的人马是敖阐派来的,他恶心极了他们这幅嘴脸。
他双目促狭,冷冽有十分,“哦?不是他派你们监视我,那便是我错怪你们了?”
“不敢!不敢!”
敖纯垂眸睨他们一眼,“我需要你们保护?若黎襄当真派人杀我,倒是你们,更需自求多福。”
护卫军纷纷磕头请罪:“属下罪该万死!若是我等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敖纯不动声色,冷冷走到头领跟前,居高临下道,“我再说最后一遍,别跟我。”
“这……”
这迟疑一声惹得敖纯再难压住怒火,他一脚将这头领踹翻在地,握拳深吸一口气,怒颜才有所平复,“滚!”
头领挣扎起身时,嘴角渗血,脸色惨白,他明显感觉敖纯露出过一瞬杀意,再不敢挑战他的底线。
“是!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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