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飒飒,时如漏沙。
二人独处两端,各自相安沉默。
敖纯不甘无所事事,选择继续受罚,转身提起水桶,忍痛直起身。
黎莲机闻得动静,沉着脸靠过去,自敖纯身后贴近,猛地去捏他受伤的后腰。
“嘭——”
桶歪倒在二人挨得近的脚下,两双交错的白靴被溅得满是水印子。
敖纯疼得手上无力,额上冒出细汗。
黎莲机不过是想让他装不下去,不料手捏得重了些,赶紧松下几分力,料想敖纯可能比他想象中伤得严重。
他愤然挖苦他道:“方才不是还将无事说的顺口,这怎么连桶水都提不住?”
敖纯想往后推一把黎莲机,偏偏手劲拿不出一分,却仍在强装镇定,语气中故意表现得无足轻重:“谁准许你乱动乱摸了,站远些,手拿开。”
“我就摸你怎了?我偏不拿开,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子,又能拿我怎么着?”黎莲机故意招惹他,并开始端详起他的神情,瞧他脸色愈发苍白,再直不起腰来,当即不忍,转到敖纯正面去了。
他给敖纯扶着一只胳膊,好让他借力放空腰身,自己又压下身去,将手放置在他受伤部位轻轻按抚几下,运着气为他输通淤络,并时不时揉上一揉,捏上一捏,好止痛活血。
此举过分亲热,敖纯好一阵拘谨,只敢屏息垂眸,半句话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黎莲机全身心投入,并未觉察如此行为逾矩,为行方便,他甚至又贴凑几分。
孰不知,他头顶的狐耳,直接送到了敖纯眼皮底下。
敖纯的眼神触碰送上前来的雪白,再未移开目光,如冰锥般凌厉的眸色层层瓦解,盈盈情意如雾如水,缥涌而上,比起腰间刺痛,这抓心挠肺的贪欲才更难忍受。
他想摸狐耳……
镇压半天,总算压抑住,他在心里念了几遍‘收心’,迫转开双目,才没有做出冒然之举。
黎莲机浑然未知敖纯变化,觉得痛意也该化去,便放开了敖纯,直起身问道:“昨夜你为何会出现在山顶?还恰恰救下我。”
既要装作不知情,戏当然要演精。
敖纯先是在心中拿捏一遍,若他不知黎莲机是狐狸,他会说些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敖纯道。
“不说便罢。”黎莲机另有打算,懒得同敖纯这种人怄气,最终都是些无用功,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并随口抱怨一句,“石头焐热了也不一定焐得热你这冰疙瘩。”
“……”
黎莲机匆匆提起两桶水,站好了身,似要继续受罚。
赤影倏忽闪出,又一个黎莲机从提着桶的黎莲机身上分出身子。
敖纯确信看见了两个黎莲机,他从未见识过如此奇术,惊色现出。
幻化出的黎莲机冲敖纯抬抬下巴:“你猜猜看,哪个是真的我。”
“……”
“猜啊。”
“你怎么做到的。”
“狐族秘术幻术,此术的至高境界即是假以投真,便以假乱真,真以投假,真也化成假。在我真正领悟后,便研究出这个新术法,且叫它分身术吧。”
“你自创?”
黎莲机洋洋自得,故意冲敖纯抛了个媚眼,勾唇道:“你说呢。”
敖纯陡地转开眸,不看他了。
黎莲机见他突然冷淡,不知哪儿挑起了不是,问:“又不想理我?”
敖纯蹙眉冷色:“你对人可都是一向地行为不检?”
黎莲机一时茫然,左思右想也不知哪里做得不妥,只道:“你真是让人摸不透。”
说完,他也没怎么上心,围着假身绕了几圈,站到敖纯身侧,“分身术我可只露给你看了,对你够意思吧?目前实用价值不大,等哪日改进了,我便教你,如何?”
敖纯喜上心头,要知道,幻术可是狐族秘术,而分身术又是黎莲机独门秘法,即便如此,黎莲机仍坚持展示给他看,还要传授给他,可见他在他心中地位不一般。
他将语气压得平淡无奇:“为何要教我?”
黎莲机想到敖纯先前故作深沉,莞尔一笑,以牙还牙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
黎莲机又走近提水桶的假身,拍了一拍,将此术利弊一并道出:“我分出来后便带出了全部思想,他只剩一具躯壳。别看他会呼吸会眨眼,跟活人一样,其实不过是具傀儡,若不受外界驱使,他便只可杵在这保持这一个动作,被他人杀害也不会有多余反应。而他一旦被杀害,我也活不了。我这边形神俱在,却虚弱动不得武,分身时辰也有限,过时不回身的话……”
敖纯静等后话。
黎莲机折回敖纯身旁,拿起他的手腕,将手掌翻上来。
敖纯不挣扎,任他作为。
黎莲机用另一只手向敖纯手掌伸过去。
敖纯以为他将同他牵手,心头隐隐由一个念头独占,那便是主动抓住黎莲机迟迟不下的手,质问他:狐狸,你想跟我玩多久?
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盯着那只越靠越近的手,发现黎莲机指间、手背上全是疤痕,深深浅浅,来历不明。
最明显且令他熟识的莫过于黎莲机食指骨节上的齿痕。
敖纯忆起他有咬人前科,一时恍然,黎莲机将他骂作‘狗’也是有理由的。
黎莲机慢吞吞压下手,敖纯正准备牵住,却是意外地看着黎莲机将五根指头硬生生从他指缝里挤出去。
敖纯垂视空空如也的手,身形微怔,不知黎莲机是何用意。
黎莲机将双臂交叠后脑,散漫无意道:“过时不回,就会那样,抓不着摸不住。也回不了身,应该会死。”
“……”
费时半晌,本是一句话就可解释清楚的事,他偏偏大费周章。
敖纯不知,黎莲机怕出意外,怕在时段内赶不回。
他确想牵一牵这个玩伴的手,借一点做下去的胆,可两人终究是堂堂八尺男儿,这么做怕是会尴尬,会难为情,他便没能牵下去。
黎莲机不再磨蹭,道:“我没功夫陪你聊了,若有人来,需劳烦你帮我应付。”
既知此招数有失命之险,敖纯又怎会容忍黎莲机胡来:“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