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拉着洪颜泽一块死,没成想反倒是被他给救了,程染一时间感觉就微妙了起来,其实她只不过是个走剧情的工具人,对于剧情之中人物是一视同仁的。
她对于洪颜泽的态度更多的是取决于赫连肆鄞的人设,对她本人来说,无论是洪颜泽,还是裴昀照,乃至于男主攻,男主受,都是所差无几的。
大抵是因着生死一遭,她对于洪颜泽的态度有些趋向于她本人,而不是再服从赫连肆鄞的人设。
“那我应该将你溺毙在湖里,而不是救了你,让你再次油嘴滑舌。”
油嘴滑舌这个词,以前是跟程染八竿子打不着的,此时被堂而皇之的用在自己身上,程染一时之间觉得很是唏嘘。
“生活所迫。”
程染想了想,还不是为了生活,硬生生的变成了这副面孔。
洪颜泽添柴的手一顿,他又想起来程染骗自己的话,她是不受宠的二子,为了能够活下去,不得不寻一条生路,变得世俗,圆滑,乃至于满嘴谎言。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随后洪颜泽便想到了程染是个骗子,想必现在也是她在卖惨罢了。
“如今还在做戏,你这般人,登台唱戏想必也能够活下去。”
“你到底是何人?之前在营帐内发生的一切,所有的将士都亲眼目睹,你是巫?”
火光噼里啪啦的作响,橘红色的光映在的一侧脸颊上,细白的面容好似染了落霞胭脂色,她闻言看向洪颜泽:
“我是宁二,是纨绔,是骗子,世子殿下觉得我是巫,那我就是巫吧。“
月上中天,孤月清离,风雪如同尘埃一般摇曳坠落,在这数不清,望不尽的雪花之中,火光伴随着灼烧的声音沉沉的压在程染与洪颜泽之间。
也许是风雪乱入,洪颜泽看着程染的目光,好似透过黑沉的夜生出了一丝淡然的感觉。
“自始至终,你都未曾对我说过一句实话。”
长久的沉默,静默冷肃之中洪颜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程染竟是在洪颜泽这里听到了一丝伤心的意味,她想了想,她跟对方立场不同,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算计利用欺骗只要能够拿到最后的胜利便是一切无不许的。
就好似你抄了家伙准备跟人真刀真枪的狠狠干一架,结果这人上来就开始软软的看着你,说你错了。
这样一来,你干显得自己蛮横不讲理,你不干又吃了亏。
程染此时大抵就是这么个感觉。
但是她怎么可能跟洪颜泽说自己是四皇子赫连肆鄞。
程染蹩脚的转移了话题: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明日大战在即,你却无法出战,想必会落得一个叛逃的罪名,到时候,即便你是世子殿下,怕是难逃一死。”
洪颜泽看着火堆,神色平淡 ,没有丝毫的波动,好似那个死路一条的人并不是他。
“宁二。”
思虑许多,他最终还是唤了这个名字,即便是假的,却也是对方唯一愿意透露的。
“我的死,其实是众望所归,你的故事里,有一个深受父亲喜爱的大哥,而我也有。
上邶,大晋,我打过十二场,十二场无一败绩,而那些战功都归属了我的父亲和大哥,而只得到了一个世子之位,只不过,随着我赢的越来越多,父亲和大哥开始忌惮我,陛下也开始猜忌我的父亲。
只有我死了,死在战场上,解了陛下之忧,又能保我父亲世代荣华,而那个世子之位,自然归属于我大哥。
所以,如今才算是最好的结局。”
他以叛逃的罪名处死,那么站在他的战功之上,吸他血嗟他肉的父亲大哥也会一并受责,从他那里得到的所有,都将一一吐出来。
洪颜泽并不是不清楚后果,而是太清楚了,所以才追了出来。
“既然你决定了这一条赴死之路,又为什么会埋伏裴昀照,任凭他偷袭陇西军营不就好了。”
“因为那时的我很蠢。”
你逃走那日,我看的信,是我母妃去世的信。”
虽然他心中早有预感,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之时,才蓦然惊醒。
洪颜泽的目光带着些茫然,他想不通,明明都是父王的儿子,明明都是嫡子,他为何是偏心至此,他母妃的院墙落了一株秋海棠,刺目鲜红,靡艳至极,父王每每看到,总是要多留意几眼,洪颜泽望见父王抱着大哥,于秋海棠下满目怜爱。
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爱,充斥的是满腔艳羡。
母妃说,若是做不了那个最讨喜的,便做那个最有能力的。
于是他从骑马踉跄到征战的将军,用了七年的时光,战场的血无数次扑在他的面上,刀枪剑戟的伤痕他闭眼都能分辨出。
而最后,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洪颜泽每每回府,总是艳羡的看着那株秋海棠,而父王命人将那株秋海棠移植在自己的院内,他却自此再未多看一眼。
他艳羡的从来不是秋海棠。
那张密密麻麻的信件之中,只有一句提及了母妃的死讯,剩下的全是要求他务必要攻下易州城。
程染将火堆里的木棍捡了出来,于是燃烧的火光横在洪颜泽落寞面容上,他本就是温润不具备攻击性的长相,此时倒是有了些萧萧瑟瑟的怅惘感。
“你说了这般多,好似我再不说些真话便是太欺负人了,我不是宁二。”
“不是宁二,不是纨绔,你说的是巫,只是我有自己的名号,你可以理解为术师,我观天命,择明主而生。
洪颜泽,你有帝命。”
程染微微倾着身体,食指点上洪颜泽的眉心,冰冷冷的指尖如同碎冰一般融在肌肤之上,洪颜泽注视着程染,漠漠风雪好似全部倒映在这双沉寂的眼眸之中,他的瞳仁中映着程染细白悲悯的面容,映着燃烧的火光,一点一点深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