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程染也不太清楚自己要将洪颜泽引到何处去,她现在的神思如同蛛网,如同钢丝,仅剩了那么一点零星的,几不可查的纤细支撑着。
连日的逃命,她手指已经被冻的青紫,更不要说已经翻掉的指甲,程染觉得若是不及时处理她的这两根手指头都要保不住了。
所以在这种近乎绝望的情况下,程染只能遵从本能的行为朝着裴昀照相反的方向逃去。
程染有些自嘲的想着,她当年若是有这番意志力,也不至于遭了那么多无病呻吟的痛苦,人总是在一日复一日的闲散无聊的时光之中蓦然长大清醒。
年少之时不可得之物,如今看来倒是显得无足轻重了。
程染脑子翻来覆去掠过很多的念头,也走过很多的人。
人事物太多了,她累了。
程染躺在冰湖上面,仰头看着罕见的露出一丝大白的天,那些好似随然倾轧的阴沉在此刻骤然消散了。
她好似睡了一觉,又好似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耳旁遥遥传来马蹄簌簌的声响。
“世子殿下,冰湖怕是承载不了我们的重量。”
参将将洪颜泽拦了下来,这冰湖之前他们伏击裴昀照的时候做过实验,冰湖在飞云峰和易州城中间,因着飞云峰阻挡了一部分寒气,这冰湖瞧着结实,实际上不过是冻结了一层罢了。
洪颜泽下马,他看着躺在冰湖之上的程染,满目雪白,连面容都是一种过分的苍白。
“不跑了?”
程染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将手横斜在自己与洪颜泽之间,于是她透过指缝看到了洪颜泽一双冰冷的眼眸,和隐忍略带委屈的唇角。
太疲惫了,让程染大脑反应慢上了些许,她语气慢悠悠的回答着:
“累了,跑不动了。”
被洪颜泽挡住了光线,于是四下便又恢复了灰扑扑的暗,瞧着单薄极了。
说完,程染下意识的对着洪颜泽浅笑了一下,笑的很白,像雪,深黑的瞳仁倒映着无垠雪幕,于是连带着这么一副清冷的眉眼都透着一股落雪匆匆无尽的意味。
肃风扑打着,洪颜泽披着的银白狐裘被吹的拂在脸侧,极轻极缓,柔柔软软,于是他便被扰乱了思绪,倒是忘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半晌,他才找了回来,冰冷的语气落在雪中:
“跟我回去,或者死,你选一个?”
程染并未回答洪颜泽的话,并没有做出一个选择,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反问他:
“你追我出陇西大营,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我清楚。”
程染哑然,不知道这洪颜泽是什么心理了,他若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大可以在明日大军攻打易州城的时候将火气发泄出来,若是她是洪颜泽绝对不会追出来,而是选择无论如何也要将易州城攻下,以满城的百姓威胁裴家军将自己给交出来,这样光明正大的将自己捉到手里,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你便没有给我选择,你清楚你追出陇西军营是叛逃的罪名,我死在这里,还是跟你回到陇西军营,都是死。”
洪颜泽看着程染,眉眼淡然冷肃:
“你想要生,我便能让你生。”
程染听着这霸总语录,突然就脑子浆糊了一般想起一个笑话来,阎王让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嘿,老子两更就死,主打的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程染严肃的拒绝了洪颜泽的装逼,并且自己也装了一把。
“我想几时死就几时死。”
程染抽出匕首来,用尽了力气朝着身下的冰层捅了上去,之前她便已经捅到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为了防止被洪颜泽发现,她才一直躺着,用身体覆盖着。
纤细薄弱的冰层在此刻皲裂成破碎的蛛网。
“砰!”
程染抱着洪颜泽的腿,深深的将他拉进了刺骨的冰水之中。
追我跟撵狗一样,我不想逃了。
你陪我吧。
冰层之下的水并没有程染想的那般冰冷死寂,反倒是温热的,她抱着洪颜泽被水流瞬间淹没。
果然,电视机都是骗人的,什么落水就待在原地乖乖等着被救上去,尼玛这个水流一瞬间就不知道把你冲到哪里去了。
程染甚至看到了惊恐四散的鱼群。
这要是做成红烧鱼,肯定很鲜。
分不清是水流,还是冰层折射而来的光线,程染在窒息之中看到了影影绰绰的许多人,程染不太记得,认不太清,粼粼波光之中,最终那些面容都尽数褪去,洪颜泽一张满是寒意的脸破开了水纹,蓦然在面前放大。
直到被渡进去气,程染才恍惚的明白,心里没有什么太多的念头,只记得双方的唇都很冰,像是尸体一般。
孤月当空,冬风白霜,程染咳的好像要被肺给吐出来,感觉嗓子眼都要冒出血丝了。
咳到最后鼻涕眼泪一大把,程染抹了一把鼻涕,四下看了看,只能用雪将手洗了洗。
“再咳一会儿。”
在生火堆的洪颜泽连头也不抬,便对着程染下了命令。
程染呛了许多的水,险些真的去见了228,此时肺部一直堵着,只能不断的咳嗽将积水给吐出来。
程染不知道洪颜泽这个办法能不能行,只觉得自己嗓子要废了。
火堆生了起来,洪颜泽将湿掉的衣服烤着火,让伸手将程染拉过来,没有多少废话,一捧雪就扑在了程染的脸上。
然后跟洗衣服一样开始搓。
程染:尼玛......
被洪颜泽使劲搓过的地方开始逐渐升腾起热度。
然后,洪颜泽伸手拉上了程染的腰带。
程染:“这个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洪颜泽看了一眼程染青紫的手,冷笑一声。
程染最后还是婉拒了对方的好意,用另一只手艰难的把自己的下半身搓热,虽然姿势很是不雅,跟个不断蠕动的虫子一样。
程染搓完之后,洪颜泽将一件烤干的外衫扔在了她的头上。
“这是哪儿?”
程染将外衫披上,打量着四周光秃秃的雪原,这里是一望无际的白,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地点。
“这是在你们大兖境内,你问我?”
“原来世子殿下还知道这是大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