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肖迟迟没有继续画勾,手里的笔被攥得死紧,“你说为什么人能这么坏!别人帮助她,她还要讹人钱。竟然不惜伤害自己,骗取他人信任,这样太不好啦,让别人怎么还敢……简直是消费别人的好心,这样做谁还敢去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为什么??!”
看他愤懑、不甘、痛恨……却了解他,“你后悔扶吗?”吕渊正襟危坐与他对视,“你愤怒是应该的,人太难琢磨,太难左右。”
喻肖被问住:“……”后悔吗?不知道。
“如果那样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会选择扶的,因为你是喻肖,不计后果,跟随本心。”吕渊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但是你呢起码要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先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其次要有解决麻烦的能力,你才能有底气有保障,这么说吧,只有你变得强大,才能做你所做想你所想。反正如果是我,我接受事物不期也承受结果不好,能尽己所能,也能随心所欲。”
“怎么感觉你和云荻似的,都比我成熟稳重。你说的话我听来是挺有道理,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那个老人家骗人,实在太坏了。以前云荻是怎么面对的——”喻肖无法控制内心的厌恶,提及旧伤疤,幸好云荻不在场,“那个死老头也是非常非常坏!云荻去扶他,他却说是云荻推的他要害他命,一直要她们家赔钱,同她们打官司要赔偿。打输完官司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骚扰她们家,不断要她们赔钱,明明叔叔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他钱……死老头却变本加厉要钱更厉害更严重——”
“我真是想想就火大!你知道吗,那个死老头耐心好得要命经常跟踪云荻,什么信息他都给摸得透透的,特别地猥琐恶心简直令人作呕,就为逼迫管叔叔给钱!要不是我跟我爸爸说死老头跟踪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摆脱他。我跟云荻放学一起走的那段时间都被吓死了,太恶心了……”耿耿于怀难以忘却。
“当时报警很多次都不管用,死老头不消停难缠得很,烦死!当时我怎么就打不过他,胡搅蛮缠赶也赶不走,只能躲。有的时候他又像是赶着去碰瓷别人而不骚扰我们,好不容易放心,可过段时间就又出现!又来!被贼惦记的感觉太强烈,躲他躲得人烦死。”
吕渊挽着他的肩膀,右手拍着他的右肩,“他应该是个惯犯,屡试不爽的招数,尝到一次成功的甜头就会变本加厉。还有呢?”感觉喻肖只是说了大概,具体应该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心酸。
“还有……”喻肖顺着思绪往下想。
“后来,因为我——”喻肖思绪跳跃不知想到什么脑海里警钟敲响,人在难过又有人开解时总轻易放下防备,面对能让自己信任的人时不自觉就希望得到这人的安慰,“不行,我食言了。明明答应云荻不说——算了,我先去道歉,你别问我。”
信任建立起来很难,得一步步经过时间沉淀,而毁掉它并不麻烦,就像是堆积木,一点点的堆积起来让积木堆高,而毁掉它只需要轻轻一推,如此简单。
就好比是一个人要事物变得有序,那么需要他经历困难,一步步地推进并坚持,才有可能建立有序,而要无序往往就简单太多,随便一搞随便反对着一来就能达到。很多东西就是这样,比如班规,比如信誉。
所以信任需要维护,有序需要,班规需要,信誉需要,很多东西都需要。
信任建立起来很难,一旦崩塌,再难挽回。
“喻肖……你、不相信我吗?”吕渊垂下双手,直直望进他眼里,诚挚又认真的眼神里流露出挫败与难以置信。
喻肖见他模样很受伤,与之前相比,这次他心里一揪,一下子就陷入他的情绪之中,喻肖诚恳情切道:“我没有不相信你。如果我不相信你,我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也不会带你来这里。只是我答应过云荻,何况我并没做到……我告诉了你。现在我想去跟云荻道歉。因为那个死老头产生的阴影,她讨厌被人窥探。”
吕渊苦涩一笑,“嗯——看你这么认真……我知道,我想知道我就去问她,尊重她的意愿也尊重你的意愿,好吗。对不起啊,”他用玩笑的方式问出口,“嗯——如果我跟管荻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啊??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们怎么会同时掉进水里。你这问题问得像是丈母娘跟女朋友同时掉水里,我救谁似的,就不能不掉水里?”喻肖觉得自己太难了,“我知道你想问你跟云荻在我这里谁最重要,我想说你们对我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你能别问这个问题了吗。”心底里是抗拒的。
“……你在逃避。好好好,不问,不问——”吕渊假笑着,心里愈发苦涩——自欺欺人,多此一举。带着答案问问题,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笑口颜开对喻肖道:“那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哈。”
“嗯!!那当然咯。”
“网上不是有句话这么流行的吗,子女不和,老人无德。本质上就是因为一碗水端不平,对这个偏私偏爱,那对另一个自然是不公不平咯,所以你要一碗水端平知道吗。”
“知道知道。”喻肖的心情如同波峰起伏,此刻回想自己刷过的短视频,“我看过这句老人无德子女不和的评论,我认为说得非常对。不过我是独生子,我家不存在这种问题。唉,要是我有个兄弟或姊妹就太好了,小时候一个人在家玩什么都没劲,虽然我想要什么我爸爸就会给我。我好羡慕有哥哥姐姐或弟弟妹妹的人呀!”眼睛里冒光,羡慕下一瞬就变为遗憾,“好羡慕好羡慕……”
“这还不简单,来叫哥哥。”吕渊玩心已起。
“你叫我哥哥还差不多。”喻肖不服,下意识反驳。
“行啊,哥哥。”吕渊拿起笔一画,连成四个,得意忘形。
“咦!你多画了,我还没画勾呢,这个不算数!”喻肖拿起笔就要叉掉他刚画的圈,这声哥哥听得他心里有些美。
“叫声哥哥来听,就不算数。”吕渊拿住他手不让叉掉,逗弄的心思多过玩五子棋。就在他还以为喻肖至少要几个来回才会叫时,喻肖却立即叫自己哥哥,看来当真是希望有一个兄弟姊妹,“哎,弟弟乖,哥哥这就给你叉掉,听你的不算数。”
喻肖与吕渊两人提前从校外来到教室,前者紧张颇有负荆请罪之态,后者泰然处之一副认打认罚绝不反抗。
管荻忍住笑意,“扭扭捏捏干嘛,站半天了,要说什么就说吧,等会儿该上课了。”
喻肖支支吾吾的模样,最后还是吕渊上前一步准备说,他见形势怕是不能如此立即鞠躬道:“管荻,对不起!我没守住底线跟吕渊说了好多你的事情,我错了,是打是骂是罚我都认。但是这跟二口没关系,是我自己情绪上来没个把门的,是我的错。”头依旧低着,心里害怕,怕管荻失望。
两人在管荻右手边,她面对他们坐着。
管荻没有说话。面容沉着冷静,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令偷望她的喻肖心里更害怕也更惶恐。
“我也有错,是我好奇心太重,想知道却不来问你本人,我没做到尊重,他为你打抱不平,愤懑不已才顺口说出来的,是我——”吕渊也鞠躬,头同喻肖一样低下,微微偏头去看喻肖紧张怯怯的脸,心一揪的疼,“对不起管荻。你别怪喻肖,我明明可以问你,却拐弯抹角问喻肖,你想怎样都可以,我认。”
“你别听吕渊的,是我嘴巴没把门的。”喻肖秉持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扛,“是我,是我的错。”
“……你们,别这样。”管荻见他们不打算直起身,她简直哭笑不得,一笑了之,“喻肖,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知道你看重对我的承诺,好啦,我接受你的道歉,这事儿过了。”她站起身把两人牵起来,“你们俩郑重得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感受得到你们的诚意……你怎么要哭了?有些吓人哎喻肖。”
喻肖听见她接受道歉,眼泪即刻就续满眼眶,却又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怕显得没出息,马上不断眨着眼控制住泪水不让流出,好一会儿后抽噎道:“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管荻自知理亏,给他整怕了,真挚恳切道:“不会,这辈子都不会不理你。”语调一转,“礼尚往来,我欠你一次不理我的机会。哈哈哈,真想拍下来给你看看你的模样。”
“不可以拍!”喻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自己的脸,慌张不已,发现并没有被拍后,又是擦眼泪又是从吕渊课桌里拿纸擤鼻涕,“好丢脸啊,别笑了!”他把外套脱下来一啪啦盖在头上,又一啪啦坐回自己的位置捂住头藏起来,让人联想到鸵鸟把脑袋埋进土里,不免好玩。
“哈哈哈。”吕渊与管荻被他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