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管荻一听就察觉到异常,都挺好?分牛奶水果?怕是不都挺好或都挺不好,也不分什么牛奶水果,还很有可能在他倒水时拦路吧或拌脚之类的,也有可能还发生些其他的事,管荻不紧不慢,姿态认真:“如果是我发生了你说的这些事情,你会希望我以你刚才遮掩诉说事态的模样告诉你吗。”
喻肖沉着脸:“……不会。”
“如果是我发生不好的事情,你会怎么做对于我来说就是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会做的事。你真的不擅长伪装,尤其是在我这里。”管荻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喻肖,两人的脚步都没有停,“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的,不是吗。”陈述事实。
管荻还以为他能给些反应,但他没有,她把要解释的事情说出来:“对不起,你真的很好你知道吗。我因为爸爸一次次的自暴自弃而抱怨你、迁怒你、憎恨你,我埋怨他为什么要救你,我埋怨你如果没有你他的腿就不会断了也就不会天天想着自杀,可如果没有你的场景我想象不到也不可以,因此每当看到你,我既心生怨怼又强压下去……累叠交织的情感时常让我矛盾,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偏偏我的爸爸又因为你双腿残废终身轮椅,仔细深究以来这并不是你的错,一直以来是我逃避现实不敢面对罢了。”
喻肖无言以对,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说出来给自己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五味杂陈,但此刻,释怀居多。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跟在我后面,过马路的时候有一个老太太摔倒,磕坏半张脸,鲜血横流,躺在血泊中求救,所有的车辆和其他行人都没有去扶她,这个其他行人就包括我,我当时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我承认我很冷漠,我不想再发生一次被讹诈的事情。可你不一样,你去扶了。”
当时,老太太跟管荻都在等红灯停,而老太太等不及离绿灯还差三秒就马不停蹄地赶紧朝前。
管荻并不知道喻肖长期以来因为愧疚和害怕一直在校外跟在她身边,绿灯亮起,她才起步。
老太太杵着拐杖,却大步流星,似乎真有什么急事引得六十老人风驰电掣般。
管荻步履如常,隔着那老太太七八步的距离。老太太行至马路中央,一个步子没稳立时向前急倒下去,下巴处血流如注,形状惨烈,嗷嗷地叫救命。
人们急行,冷眼旁观,管荻望见的刹那心一揪想到什么后也没例外。
她平静如水,步履如常绕开那喧嚣血泊径直走向马路对面。
下一时,管荻听见人们乌泱泱地劝一个小伙子不要扶,心里嘲讽道:“希望你别后悔。”
别后悔拿整个家庭去赌一个人的良心。
劝人不要扶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阻拦喻肖,他越被阻拦劝解就越着急心慌,而阻拦他的那人对他说:“小伙子呀,听劝啊,我之前就被这招骗的,我家现在贷款都还没还完呢。我真没骗你,一模一样的招数,就是碰瓷讹诈人的。”语气中全是对此种讹诈行为的憎恨。
管荻很难听不到这声大震人的劝解,心里一颤,泛起一丝去劝这个小伙子的心思,正犹豫中,旋即回头望见那个小伙子——喻肖!!
管荻顿时没有任何迟疑,跑过去拦住喻肖,她把情况投射到自己家,不想再一次看见这碰瓷讹诈的手段出现在他身上!她知道他很善良家里也有钱赔给这些骗子,但这不是要点也不是用来便宜骗子的,她锁住喻肖急切伸出的手大喊:“喻肖。”
喻肖耳边嘈杂却在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后顿住一切行动,难过一瞬涌上心头,望着她道:“云、云、云……云荻?”
老太太依旧喊着救命,交通开始起乱,人们陆陆续续的过马路,看热闹的,帮忙报警的,无关紧要的……
管荻拽着他就走:“你不准去扶!!跟我走!”
喻肖的情绪复杂,陈杂难叙,脚步跟着生风,“那我打个电话叫个救护车。”
“不行!!”
……
管荻讲到这里,冷笑一声:“现在,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我的选择依旧。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因为你是喻肖,是我的朋友我的发小。其他人与我无关,我不管。你与我有关,我管你。”
“说实话,你当时跟我讲话我还以为我做梦了。因为在那之前,你说一辈子都不想跟我讲话,看见我就烦。我真的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讲话了,我很害怕。”喻肖听入耳轻轻笑着,两人在走道的夜灯之下,他心有余悸。
管荻再次觉得自己错了,恳切又真诚道:“对不起。谢谢你。是我——”
喻肖突然抢道:“既然你说其他人与你无关你不管,我与你有关你管,那我也是一样的!那你为什么每次我给你点什么东西或者对你好点你就百般推脱?!”
“……我那是……这个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吧?我是想问你怎么了,为什么想搬出宿舍?”
“就这么说定啦!以后都不能推脱!我与你有关你管,你与我有关我也管!!云荻,我今天很开心,你再送我一个水杯吧,之前那个坏掉啦,”喻肖不等管荻接下来的话,撒腿就跑,“好啦好啦,赶紧各自回去吧,等会儿该关门咯。”
喻肖渐渐跑远。
他脑海里回忆刚才管荻提起的事情——那时她眼神犀利望着他,言辞坚定立时说:“不行!!”他是震惊的,但很快想通她为什么这么说。
他记得自己要打救护车的电话得到铿锵有力的拒绝,其实他很清楚她不是拒绝自己帮助他人,知道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他还是没能过得了良心的坎儿,他要扶,不然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喻肖被管荻拽着走到马路边,他心里有万千的言语要对她说,可场景不合适。管荻同时也在为自己的袖手旁观而煎熬着,她的心也在动摇,她懂他在想什么以及会怎么做。
天平的两端是扶与不扶,却又不是扶与不扶。若说扶的一端是人的良知和底气,另一端也可以是。两人陷入诡异的同一状态——沉默,只不过程度不同。
管荻在不扶的这端,她看这世界总是悲观向往乐观,那扶的一端是总积极向上乐观的喻肖。
两人都在慢慢向天平中间靠拢,他们在长久的沉默中达成一致,扶。
管荻看他眼神之中的抉择因为自己变得游移不定,心中不忍,“那就赌一把。”
喻肖即刻懂了言外之意:“好!不过还是我去扶吧,我爸爸赔得起,也不怕她讹。”他眼里全是闪亮的光,欣喜之色无以言表,底气十足,“况且我爸爸的法务部不是吃醋的,真碰瓷讹诈,咱们就告她。”
“……吃素。先不管字眼,走吧。”
“嗯!!”
喧嚣的十字路口,红绿灯交替,却依旧没有一个人去扶老太太,人们唏嘘热闹,车辆也绕着她走。管荻跟着他,看着他散发着一道道圣光照耀过去,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一抬头那分明是阴暗昏黄的阴天。
那天是一年半以来,管荻第一次跟自己说话。喻肖此刻很有些感慨,云荻需要自己的保护。喻肖再次回头望管荻的方向,于是才坚定不移回宿舍。
喻肖回宿舍后,就发现吕渊躺在他床上,还悠哉悠哉地翻看把玩他的新游戏机。吕渊素来对他追根究底毫不客气。
吕渊刨根问底他干嘛去了,宿舍人又多,他不希望很多人知道,只得说明天跟他讲想把他打发走。吕渊是其他宿舍的,经常串寝。
但吕渊难缠他也是清楚的,两人在查寝以后拿原本用来下围棋的棋子下五子棋,在喻肖的床上面对面一人趴一头,用他的格子床单当棋盘,因原先的木盒棋盘被同宿舍的人不小心弄坏不能用,床单的格子是两厘米的正方形,空格大是大些,但胜在实用,乐趣依旧。他们下过多次,时而把棋子下到空格里,时而下到点上。
其他人平常熄灯后也是要各自玩的,但都心照不宣约定俗成只要不弄出声不被罚那就是最开心重要的。因为查寝的人一晚上不知道几班岗,只要他们宿舍出现声音就被逮到被惩罚,从无例外,都是经验之谈。
第二天中午,喻肖校外附近的房子里,两人懒散悠闲坐在客厅桌子这儿,家具整洁却少的可怜。
吕渊左手支颐,歪头望喻肖疑惑问:“所以你们有没有被碰瓷讹诈?”
作文纸已翻好几页,几乎是吕渊赢,眼下展开的作文本的左面一页空格里就是五个圈被一条划线链接。
喻肖突然感觉很尴尬:“……”沉默是金。
“嗷~你的沉默,震耳欲聋呐。其实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不扶。”吕渊在作文本框里画圈,两人又在下五子棋。喻肖画勾,“噢,云荻不扶那是因为有前车之鉴,你是为什么?”
吕渊一直在堵他只要他出现连棋三个时,神态自若,“因为麻烦。出门在外,冷漠以待,能避免大多麻烦。你看,有人拉着你、劝你、不让你扶,可你还是选择去扶,我们喻肖很善良值得赞扬,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个骗人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