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开了几次家长会管荻的家长都没能到校,而班主任周倩本来早该家访的愣是给忙得没抽出时间来。
周倩周末忙着进修也忙着处理自己家里的事情,还要抓学生的学习,是哪儿哪儿都不敢放松,尤其不敢把学生放一边,近期时间终于空闲些,她已家访完。
在她办公室里她与管荻说了很多,原本下课时间就没多少,眼看着铃声快响起才让人走了去上课。
管荻从周倩办公室出来,脑子里还留存着刚才老师讲的话,一路走一路认真思索回忆:对,未来是很重要的,要有一个好的未来,要好好学习。
整理好沉重的心绪,管荻打起精神,对自己加油,提起淡淡的笑容才回到教室,谁人也看不出来前不久她脸上出现过惆怅的表情。
管荻从后门进去,朝着门对面第四组自己的位置走去,她还没坐下就察觉翟子和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异样,像是怜悯什么似的。
管荻不禁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怪怪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回想刚才与周倩谈到家里的情况,怀疑他知道所以看自己的眼神怜悯,但是也不可能,他又没在现场,更何况他为什么要关注自己呢,于是打消疑虑。
翟子和看过就很快回头,“没有啊。”便自顾自写作业了。
韩泽问:“管荻,老班叫你干什么?”
管荻只摇头不跟他说话。她看到桌子上多了张物理卷子,应当是刚刚发的,于是收起来,翻开下一节课会用到的课本,跟翟子和道:“刚才吓到我了,我还以为周老师发现抄作业的事情,所以才把我叫去。”
翟子和习以为常,韩泽却懂管荻的拒人千里,恹恹的也就不说话了。
翟子和一听,立即下决定,郑重道:“同桌,以后不用你给我做作业抄作业,我自己来。之前太麻烦你,是我太懒。”
管荻倏地就问为什么,恰逢铃声响起,管荻的思绪由浅入深,翟子和太奇怪了,是发生什么让他讨厌自己了吗?还是别的原因?是因为和悠然吗?管荻无从得知,也问不出口。
翟子和避而不答,快速一眼,看管荻的眼神愈发怜悯,这次管荻捕捉得更清楚,一时恍惚间听他说:“我自己来写。”
这时老师来了,铃声还响着,翟子和正襟危坐,眼里哪里还有什么怜悯。
“……”管荻虽不解,但接受,不强求,“好。”
课上到一半,翟子和从课桌里拿出来一盒牛奶连带着纸条偷偷递给管荻。
管荻接过,偷偷看着纸条——以后你继续给我做作业好吗,每天一盒牛奶作为报酬,你看你瘦的怕是一百斤都没有,女生要健康的美美的才好,你皮肤好像晒黑了些,也该保养保养。
管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想太多,竟然认为他是想以做作业来维系他与自己的联系和关系,在心里反驳摇头,自以为是,真是自以为是。
说管荻皮肤黑该保养的那句话被几道横杠划去,可管荻想着要改变肤色,但现在她没时间没精力去打理自己,她要学习,只留心以后改变。
管荻接着看像是后面加的离上一排字很远的话——总之你有什么难事都可以跟我说,义不容辞,同桌绝不推脱,食言而肥者烂舌头,你记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同桌,每天朝夕相处的人,是重要的人。好像人们都这么认为。
管荻看得嘴角上扬,这心情简直像是坐了趟过山车。翟子和铁定是被他小兄弟拉着看武侠剧了,这话稚气真诚一股子江湖气,让人心里一暖。
他的字很好看工整,果然字如其人一样得人心。
见管荻朝自己比OK,翟子和抿嘴轻笑,依旧抬着头认真听课的样子,手里的笔书写着。管荻不知道,他偷瞥不知多少次。
管荻折叠好,一如以往,把它夹在书里。
管荻自己本身的字跟翟子和是没差太多的,当初她发现的时候是高兴的。
后来她慢慢地拿他的草稿来临摹他的字体,两人最大的差别就是小习惯上的不同。
管荻的字笔锋没有他那么潇洒俊逸,她的相比较而言是偏一笔一划循规蹈矩,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大气温润。但两人的字还是很像的,因而管荻不费多大的力气就能模仿他的字,也还算轻松,她不觉得难。
这时不知是前面第几排的同学的笔掉落,滚到了管荻脚边,听见声响她便弯腰捡起来,待前面的人来要,但物理老师可不是好惹的,只能下课再问是谁的。
下课了,也没见有人问谁捡到笔。
管荻高高举笔,提声道:“谁的笔?上课掉的。”她抬着头四望,很不想去管,但想着只不过一件小事而已,大不了没人要就放到讲台上,让那人自己看到后拿走,而且说不定老师们会提一嘴。
再次提声道:“这支笔,谁的?上课掉的。”
就在她前面三排,有个女生望了管荻一眼然后翻白眼,正是笔的主人安颖,这一眼里是明明白白的嫉恨,连同着自己的笔在管荻手里也嫉恨了,仿佛那支笔脏的不可饶恕犯了天大的罪似的。
管荻神色自若,心里冷哼:“……”还是多管闲事了,果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上课时,就有安颖后边的同学帮忙看,说是管荻捡到了叫她下课去要就行,而且再三跟她说管荻会还的,她却无所谓说不要了。
此时安颖同桌回答:“是我同桌的。”
管荻见人三两步来拿,就还了人。
管荻正要回顾一下刚才老师讲的新课知识,冷不丁听见笔掉了的声音,比之上课时的“掉”,这次该说是笔被扔掉,管荻本不想计较却鬼使神差地一抬头倏地对上笔主人的冷眼——她同桌暗搓搓叫她收敛,场面实在不好看。
这冷眼冷得大大方方,叫管荻又看了个清清楚楚,她自问没欠对方什么,为什么这样看人?没道谢也没什么,是自己哪里得罪她了?那是仇视?为什么?
管荻很有些懵,但管她的。
以后离她远点就是,管荻不管也不在意,继续回顾,想搞完了再去买点吃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期末考。
班级上也发生了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翟子和代表学校在省里比赛,班上由和悠然负责的板报几次获得表彰,优秀班集体也一直是这个班,有时候有人东西丢了就相互帮助彼此,日子也就这么过去。
考完期末考,放假。
寒假来临,班上类似舞蹈优秀的人等在假期继续优秀。别人在为自己的将来继续努力能更多一个选择的时候,管荻在家照顾爸爸。
她不像班上的其他人在假期里,或学钢琴,或学跳舞,或学唱歌,又或学其他。
她妈妈是环卫工人,每天不说早出晚归,但尽职尽责,偶尔还要打打零工挣点外快,但最后还是选择不打零工,说是不喜欢跟人勾心斗角起冲突,嫌弃与人打交道很累,竭尽所能离开人群选择一个只动手不经心不过脑的劳动,目前当环卫工人当得很舒心,扫扫落叶,拾拾垃圾,累了就推着她爸爸一起看看风景。
一家三口的生活,不困难,不富裕,但很是舒心快活。
她爸爸呢,时常埋怨自己是个废物连站都站不起来只会拖累家庭,还不如早死早算,只能坐着一个破烂的轮椅,去哪里都要累人托帮。
今天管荻看着管爸,劝他看开些想开些,妻女健在为什么要这样每天死不死的挂在嘴上?
“是爸爸太没用了。”管爸越看自己女儿越心酸,“是我太没用,活着拖累你妈妈,连你的学费我都、我都拿不出来。一个大男人竟然让你妈支撑这个家,我实在是无地自容,我——”他抽噎起来,仍强忍眼泪不让它簌簌下落。
这哪里是眼泪,是他的尊严、是他的责任、是他的不甘,也是他的心酸,无能为力又有心无力:“云荻,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爸没用,或许我死了才好。”
他一直念叨着死啊活啊的,死字出口又追悔莫及,毕竟是在女儿面前。
管荻气急:“爸!!你住口,别说了!”
管荻知道今天是劝不成让他去医院体检,知道结果就那样,徒劳无功,他打定主意死活都不会去,他倔强得很。
管爸无言以对,知道双方的倔强坚持,也不再说死不活去触人底线:“我不去,太浪费钱……根本就没用。”他的目的太明显了,终于说出口,坚定又认真。
他心底认定回天乏术,既知南墙在前,何必无谓地撞,“及时止损”才对。
这话他说过许多次,每每管荻和管妈都会讲花钱治病如何如何是应当的,但说的次数多了管父开始软硬兼施说他是残不是病,好不容易从医院里闹腾回家来,他才不会轻易回去,拖油瓶到对自己生厌,却又舍不得妻女,只能苟活着。
管荻心切无奈:“……你再这样我告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