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品上,粉饰女子忧郁垂眉,皙白的手指划过水面缠绵缱绻的两只鸳鸯,鸳鸯旁的荷花、荷叶栩栩如生,似乎欲自画中显现。
那绣工精巧,金丝勾边,明艳的红色晕染着世间绝色。
“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乔年感叹,一首叹诗脱口而出,笔下潇洒挥毫,妙笔生花。
“好诗!”
旁侧的艾无严失声感叹,想着乔年其人果然名副其实,那连城小姐怕是……也会喜欢吧!
艾无严拍了拍乔年的肩头。
“乔弟这诗作的可是绝妙啊!”
“不敢当!艾兄倒是谬赞了。”
艾无严暗道乔年有此才华依旧恭谦待人,
写完诗后,在周围一片赞叹声中,乔年离开了,转身就将这件事忘到脑后,生计才是他现在迫切忧虑的,一夜暴富只是一场黄粱梦。
不过,虽然乔年忘记了,时孝廉却一直把这件事放心上,每日按时取下诗篇让小厮交给时连城。
夕阳醉了酒,白云抹上红妆,夜色还未降临,银月也没有露出半张俏脸。
时连城就坐在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因是观景树,桃花朵朵,盛开不衰。偶尔几片花瓣飘落,也染上了夕阳的红艳。
时连城脸色红润,看不出多少病态,桃花瓣也衬得小脸儿俊俏可人。
两个丫环不离身的凑近,手里捧着一沓纸。
“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时连城莺歌翠翠,拈着手里的薄纸,眉眼满是欢喜,指着诗对身侧的两人说道,
“这人文采不错!写诗也颇有意境。”
长衾不怎么识字,倒是惊花探头看了看,也连连说好。再去看是何人所作,有些吃惊。
“乔年?”
“嗯?”
时连城只听着耳熟,却不认识。
惊花听出时连城的疑惑,特意提了一嘴。
“小姐,是乔家二郎,就前几天那个当街拒婚的愣头小子。”
这么一说,时连城也记起来了。街上那随意一瞥,当时并没有多在意。又想到他在麓城的传言。
多次科举从未高中,先是卖了家具供友人亲属回乡,后又是找些杂活补贴他那刚过世的友人的妻女,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但是,要说她就为了这嫁给他……心里倒是有些不乐意。
“对了。我之前取出来的那首诗呢?是叫艾、艾……”
“艾无严。小姐。”
长衾幽怨的拿出那张保存的不带一丝褶皱的诗。
两首诗放在青石案上对比。时连城犹豫不决。终于还是一声叹息。
“算了,将他们收起来。”
“小姐不选吗?”
惊花疑惑的问道,
“老爷可是说了,今日是最后一次了。明日就把绣品拿下来。”
“哪里敢。诗都不错。但人还是有待考量。索性这事不急。在等几日吧!”
想到时孝廉为了她婚嫁一事愁眉苦脸,时连城就忍不住头疼。
“去请两人到府里见一面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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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连城请了人来,时孝廉没有反对,两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都没有拒绝。
迎宾厅里,时孝廉没有出来,时连城带着两个丫环看向对面的两个男子。
艾无严剑眉星目,身躯凛凛,虽面皮白皙,有几分凶相,不想个读书人,倒像个什么江湖剑客。不过耳尖浅红,两颊微醺,似乎是在害羞。
乔年比上艾无严就朴实太多了,没有白净的衣袍,没有锃亮的皮靴,腰间也没配什么蓝田暖玉,只有一身洗的发白的布衣,亏得他面红齿白,不至于被压的毫无特色。
“连城小姐。”
乔年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被看中,落榜多次,他还以为自己真是此道不通,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就能娶到时连城。
人要有自知之明,穷小子攀高枝,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不过这时家大小姐的长衾美貌确实是名副其实了。想着,倒是涌出一股作诗的欲望。
相比乔年的从容,艾无严就拘谨多了。
时连城不动声色的观察两人。
"两位请用茶。"
"多谢连城小姐!"
艾无严连忙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脸上淡淡红晕加深。
乔年则是一副坦然的模样,端起茶杯微抿,又皱着眉放下,似乎这茶是味道一般。
“乔公子,可是茶水不合您意?”
乔年不敢抬眸,怕冲撞了人,就两眼盯着茶水里漂浮的叶片,声音不弱。
“茶水合意,只是小生家境贫穷,喝不惯这等好茶。”
时连城有些惊讶的看着乔年,觉得此人表里如一,但是被拒了,时连城也不好再说什么,目光转向旁边的羞涩男子。
“艾公子觉得这茶水如何?”
“甚……甚好!”
艾无严哪里敢说不好,虽然他只是匆匆灌了一口,可也能尝出这茶是用了心泡的。
时连城对艾无严多了几分兴趣,两人便攀谈起来,越说越觉得两人远见卓识略有相同,一时忘了乔年。
乔年怔愣的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相谈甚欢,完全冷落了自己,低眉摩挲着茶沿,一口一口的饮着涩苦的茶水。
突然觉得,似乎不该是这样,互为知己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二人吗?
好在一旁躲着的时孝廉看不下去了,再等着,女儿直接跟人跑了。
“连城,坐好。”
瞥见时孝廉,时连城听话的坐回原位,恍然想起乔年,但见乔年没什么不忿,才漫不经心的看向已经坐下的时孝廉。
时孝廉咳了两声,开口道:
“两位既都是麓城杰出的才子,不如夸夸老夫的女儿,哄她开心了,便可成为时家姑爷。”
乔年不想当出头鸟,但他实在忍不了被冷落,便示意自己先说。
“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
在座的除了两个丫环,其他人都听懂了这首诗。
尤其是时连城,她特意抬眼看人,乔年依旧是恭谦无两,文笔间满是对她的赞赏。
三人失语片刻,还是艾无严连叫几声好,但也没了下文。
他虽有才情,但诗文方面不如乔年,这毋庸置疑,他不好献丑。
但是,你要说就这么让他放手……看着两人将要成为鸳鸯夫妻,心里是真的不好受。
时连城为乔年的才华欣喜,时孝廉却有些不乐意了。
他虽看中乔年的才,但也不忍心女儿跟着吃苦。
见时连城又想攀谈,时孝廉随意打发了两人,绝口不提这件事。
时连城哪能不知道时孝廉想的什么,但话也是如此,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即使不是结为夫妻,这么有才的书生,她哪甘心将人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