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仔细看了看,却并不觉得好笑,甚至心情非常沉重,时至东汉末年,虽然还没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时候,可最底层的贫困百姓,仍然是非常艰难的苟活着。
李尚倒也没有同情心泛滥到,见人就救的地步,圣人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说实话,这年头死个人,要是真没钱安葬,简单起来,草席一裹,找个无主的山地,也可以埋了。但是这汉子既然卖身葬母,肯定是希望把母亲厚葬的,最次也得是薄葬。那就是万钱起步,上不封顶的节奏。
仔细打量了这人,年岁二十上下,身体壮硕,面容悲伤却甚是坚毅,身高……,因为对方是跪着,看不太准确,大概是八尺有余,汉代的一尺是22CM左右,八尺有余也就是大概一米八的个子。
此时,李尚已经带着三个孩儿过来了,李勇赶忙示意父亲往自己这边过来。然后转头看向那汉子,决定还是再多了解点情况先,如果只是买个健壮的农家汉子,就算自己同意,父亲李尚应该也不会同意。
李勇贴得近前,低声问道:
“这位兄长如何称呼,家中如今什么情景,可愿与我一说?”
那汉子听闻有人言语,赶忙抬起头,母亲已然身死,没地方又没钱办理丧葬,可时间拖得长了,肯定是极为不好的,况且现在已经初夏,天气回暖,如果有善人能快些把自己买下,自己也能快些把母亲给安葬了。
眼见这面前小郎君,甚是面善,且衣着也不是普通穷人家的孩子,便稍显急切的回道:“回小郎君话,小人本为南阳太守黄守亮后人,但家族分离,祖父便迁到了零陵居住。昨年因家乡遭了灾,父亲和很多乡人都死了,母亲便带着我来到这南阳郡,想投奔族中亲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李勇已经了然。祖辈那一代就分家出去的穷亲戚,现在要想投靠亲友,会有人接纳下,那才叫奇闻怪事了。无论古今,概莫如是。
只听那壮汉继续说道:“小郎君,小人名唤黄盖,前年及冠,表字公覆。虽落难至此,已无银钱安葬家母,可自小也是读书识字,还粗通兵法,另外,小人还懂些武艺,寻常三五人且不是小人对手。请小郎君就买下小人吧,小人定当以死相报小郎君恩情。”
李勇听到对方介绍自己是黄盖,字公覆,又是出生零陵郡,便已经愣住了。至于黄盖后面半段或是自谦,或是为了卖掉自己的自夸之言已经没有太过在意了。若说别人,或许李勇尚且犹疑,孙坚起家的四大猛将,李勇还是知道的。
并未多言,李勇可能是太过激动,也可能是怕生变故,转头直接给自己父亲跪下了,央求父亲赐下银钱,让自己买下对方,并表示自己不买马匹了,就希望买下这人。心道:
“二十二岁的黄盖呀,说是无价,也绝不夸张的。”
李尚是知道自己这四儿子性格的,虽然年仅十二岁,可性子却颇为沉稳,说话做事还没有这般突兀失态过。额……,除了黄忠那次,确是没有的。
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两个马蹄金,一个马蹄金价值万钱。但因为这个时期的东汉,世道不太平,大多富裕人家,喜欢珍藏这些高价值的金银器物,所以市面上,一锭马蹄金的价格是超过万钱的,这也差不多是准备给李勇买马的钱。
李勇想了想,并没有起身接过那两锭马蹄金,而是怯懦着说道:
“恳请父亲再多赐下两锭,这位壮士值得我李家最好的礼遇。孩儿叩谢父亲大恩。”
说完,李勇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李尚重重地磕下头去。
黄盖都愣神了几个呼吸,然后,也是重重地磕下头去,却不是对着李尚,而是李勇。其实,两锭马蹄金也不少了,只不过自己想把母亲送回零陵郡老家安葬,确实需要多些银钱才好。可眼前这小郎君,说话做事,属实让自己心折,银钱多少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这人值得自己尊敬!
围观众人见到此种场景,也都尽皆点头夸赞道:
“这小郎君好生仁义呀!”
“是呀,这年头这么仁德之人已经太少了,想来也是纯孝之人!”
“恭喜兄台,有个如此仁孝的孩儿!”
“……”
李尚本还有些不高兴的心思,但听到周围众人的议论之声后,也都尽皆消散了。心思琢磨道:
“是呀,我儿对待外人尚且如此,以后对待我等家人,必当是至纯至孝,至仁至义的。如此善举,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鼎力支持才是”
于是,便不好多言了。又从怀中取出两锭马蹄金,向李勇递了过去。
李勇这次终于没再给自己老爹整什么幺蛾子,而是乖巧的接过,并再给父亲心头浇上一层蜜:
“孩儿此生,能够有幸做您这般仁善之人的儿子,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孩儿再次谢过父亲。”
跪拜施礼完毕后,李勇赶忙站起,转身把黄盖扶了起来,并将四锭马蹄金利落地递了过去。不等黄盖再施礼相谢,便温声说道:
“人生艰难,你母亲此去寻你父亲团聚,未必是甚坏事,兄长还需节哀。且收好银钱,速去将你母亲安葬了,让她走得体面些。待诸事完毕,再来寻我便是,我叫李勇。”
看着李勇诚挚的目光,黄盖终是并未多言,只是再次跪下,重重磕下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离开了这大牲畜市场。
随着众人渐渐散去,李尚却是感慨万千,大手轻轻拍在李勇肩上,说道:
“我儿长大了,为父甚是欣慰。只是我儿此举,估计很快就会传遍这南阳郡,届时,只怕是喜忧参半了。”
看着父亲转身,缓缓远去的背影,李勇若有所思……。
果然
三日后,李尚带着四个儿子及家丁护卫,从暂住的酒舍搬到了新购置的南阳郡城内宅院,众人才刚刚安顿下来,还未来得及庆祝一番。
便听到有家丁前来禀报,说是门外有不少乞讨者、些许流民、少许游侠,前来求见家主和四郎,恳求家主和四郎收留,有想要入宅为奴为婢的,也有游侠想要做我们李家护院的。
“家主,如此情景,是要小人全都驱赶了,还是……?”
李尚用手扶了扶额头,终究还是来了……。
李尚带着有些苦涩的笑容,转头看向李勇,用略带考校的语气问道:
“我儿聪慧,可有良策?”
李勇本是想认怂,可听父亲这样说,自己反而有点不服气了,居然认真的思考起来,父亲李尚和几位哥哥也不催促,更是无人嘲笑。李智哥仨,自然知道父亲之言,乃是考校自己家这小弟,可自己家小弟那聪慧也是半点不假呀,而且看其模样,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好主意。
不管怎样,大家都知道,让仆人强行驱赶这法子虽是一劳永逸,可随之而来的影响就是,李家名声彻底坏透了,李家此前所有的善行,都会是现在李家背在背上的负担。可若李家有丝毫恶性,那就是彻底压垮李家的稻草,将不可收拾。这次四弟李勇的善举,正面影响有多大,强行驱赶的负面影响就将数倍于此。
大概盏茶功夫
李勇正色对父兄几人说道:“好叫父亲和三位兄长知晓,我确实想到一个办法,不过……”
终究孩子心性,三位哥哥竟异口同声道:“不过如何?”
李勇也不再吞吞吐吐,坦然道:“不过,还需父亲使些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