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咚咚咚————”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传来,打破了孟劫安和钟燮二人之间的静却。他们一齐抬头向门扉看去。
看得外面已然天亮了,旭日早已高空,照得庙屋里显得亮敞些了,尽管还是如此落魄的。
钟燮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去门前,微微推开了一个门缝,准备仔细瞧见是谁,问“谁啊?”却一把被推开挤到门后了。
一些仙圣一齐涌了进来,你推我搡地,起初甚至并没注意到钟燮被推去了哪里,本以为在内殿的就是他们的太子殿下,谁知定睛一看,才直愣愣地看到孟劫安有些凌乱地躺在床榻上,便皆吓得怔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各仙圣的眼神胡乱地游移着。
孟劫安见此状也吓得立即弹坐起来,不敢发一言。
后面几个仙圣推了推最前头的那个仙则,他低低矮矮的,又有些圆滚滚,面目温和,让人见了不由得觉得有些可亲。他看起来是这众仙贤里唯一一位较长的仙圣,尽管也看起来并不是很老成。
他缓缓张开嘴,又回头找了找钟燮在哪儿。看钟燮被推挤到了地上,正灰头土脸地拍去袍上的脏尘起身呢。接着又看着孟劫安,努力镇静地说,“小的多有冒犯太子殿下,小的不知太子殿下正有要事要做,小的这就带着他们撤退......”
他拱了拱手,倒不是冲着钟燮拱手,反而是朝着孟劫安请罪道。
后面的仙贤有的努劲镇定,有的则含笑不禁,嘀咕八卦了起来,小声嬉语道。
“哎呀...咱们太子果然是长大了啊.....我真是小时候看着他长大的......”
“你此话失言,你比太子的天龄大不到哪里去,说得你好像是太子的娘家人一样,要目送迎亲呢......”
孟劫安和钟燮不禁汗颜,这仙贤八卦,使别人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边走边不由地回头张望去看孟劫安,大家都想再仔细窥上一窥这未来的圣龙洪太子妃。
但钟燮却“啪——”地一声,将门扉掩住了,高挺的身段抵在门前,抱着臂看着众仙圣。
“说,到底有何事?”他这语气并非不胜其烦,倒像是与众仙圣一向很亲近的口吻,早已习以为常了。
“太子殿下呀,没想到您人傻傻的,这眼光确实不错呀!依小的看,这太子妃真是明眸皓齿,从未见过如此惊艳之神呀!”后排的一个仙圣雀跃地回复道,满面激动地神色。
钟燮微微勾唇一笑,倒没有因为这小仙圣答非所问而恼愠,继而又绷紧脸来,清了清嗓子,似是故作肃峻道,“如此口不择言。”
他看了一眼孟劫安,见她只是有些尴尬地乖巧地坐着,也并无流露出不悦的神色,便继续说道,“我们没有在做你们所擅自臆想的事情,莫要妄言!”
“唉————”倒是有几个小仙圣听此话术后,失望地叹气了。
钟燮被一连连的叹息整得脸不仅要微微泛红了,抬了抬眉梢,又清了清嗓子道,“这位是孟劫安小姐,非神类,乃人也。诸位仙贤都善待她,否则让本太子知晓了,定不饶恕。”
诸位仙圣看着反常的太子,皆内心暗忖道怎么今天太子的脾性如此高傲,又偷瞄了一眼孟劫安,便偷偷嗤笑,想必是太子在这孟小姐面前装神气罢了。
便皆佯装低声下气地赔笑道:“太子金言,卑职们哪能不听从呢?”
孟劫安瞥见后面几个看起来跟钟燮差不多大的小仙圣,都尽力忍笑呢。她便知晓,钟燮这太子,本就没大没小没规矩,况且跟这些仙圣自小都同生同长,定早已情同手足了。
这些个仙圣们拜了拜钟燮,也迅速朝内殿里给孟劫安拜了拜,启身要走,钟燮倒是喝止他们,“你们别走呀,说说吧,来本太子庙里究竟所谓何事,看起来如此十万火急,定有要事。”
“太子......”那领头的仙贤将声音有意放低,有些颤抖道。
“无事,无需借一步说话,本太子能听闻的,也可让劫安知晓。”他淡淡地说。
孟劫安看了他一眼,神色沉稳,跟在她面前确不大相似。他眉骨朗硕,身姿英挺,真不似个她第一眼所见的少年郎。仿佛......他只有在她面前才是山温水软的。她轻摇了摇头,收回了凝住他的目光。
那领头的拱了拱手,声线明显地有些不平稳,说道,“启禀太子殿下,今早臣等起身时,发现这香坛上的焚香皆被擢掉扔在地上,有些香烛则明显被践碾过,甚至有些小仙圣的寺庙都被洗劫了,虽说本就没有什么供祭,但无端被损,却闹得众仙圣人心惶惶。因此,臣等猜测,许是一些恶类来妄作胡为了。”
“走,带本太子去看看。”钟燮听罢后,神色瞬间凝厉住了。拂了拂手,不假思索地便说道。
“那...太子妃...啊不是,孟小姐......”那领头的仙圣嗫嚅道。
众仙圣皆看向她去。
“劫安姐姐,你愿同我一起前去吗?”钟燮诚挚地望着她,语气瞬间柔和了下来。
孟劫安其实心中也是百般好奇,便爽朗地点了点头,下榻起身准备奔去。
钟燮见她下榻,便伸出了一只手,想要牵她。众仙圣见此,便都转过身去,欲要打开门出去了,只是这仙圣们的头转过,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他二人身上。
看到那只伸出的手,她怔了怔,有些明艳的双眼却飘溢了起来,看来看去便就是没有再看他的那只手。
她伸出手抓住了钟燮的衣袖。
尽管抓的是他那只手的衣袖,钟燮仍恬然一笑,便转身跟上了众仙贤。
——
先是来到了柔祇庙,这便就是带头那位仙则的庙殿。原来那仙则是柔只仙,掌管这下界土地的。
听钟燮给她的介绍,她大概知晓了,这天界又细分为上下二界的,下界的仙圣是修为不够的,或者是曾有违天规的,因此待在下界。而修为高的仙圣则随众神待在了天庭上界。
他们一起步入殿内,却俨然看到那匾额在梁上摆荡,摇摇欲坠。
那堂前的净炉外凌乱地撒落着焚香香灰,还未燃毕的沉香皆七零八落地躺在灰土里,有的都已被踏折断了。
空空荡荡的寺庙里本是整洁的,而此行惊乱了诸仙圣寺庙,使得其纷乱不堪。
柔只仙是这些众仙圣里最为年长的一个了,修为也是较高的,甚至钟燮都有时会将他视作自己的兄长。连柔只的寺庙都被洗劫成这般模样,更不论其他的小仙圣的庙殿了。
看了此状,孟劫安和钟燮双双拧紧了眉头,心中不免油然而生起一股愤懑之感。
“这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在孤的眼底下作恶!不行,本太子掘地三尺便也要去地界给诸位讨回公道!”
钟燮忿恨地厉声喝道,目光似刀冷厉。
“欸——等等......”孟劫安以手抵在了他厚实的胸膛前,遏止了他欲要用力醒掌拍向大地。
众仙圣知道,这龙太子的一掌下去,便是最为巍峨的山岳,也会在一瞬中劈裂开来。于是皆诚惶诚恐,又不敢真的去阻拦。见孟劫安这一阻拦,钟燮乖乖停下,众仙圣才长吁一气。
“为何,劫安姐姐?”钟燮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只见孟劫安指着那摊纷乱的香灰,沉着地说道,“这香灰上满是足迹,”她一路指向了庙外的土路上,“这足印沾染上的香灰,一直迈到了在此处看不到的尽头......”
众仙圣皆惊诧,他们都探头靠近去仔细瞧那香灰,却如何都瞧不出有一丁点的足迹来。
连钟燮也是,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所谓的香灰足印。
“劫安姐姐,我看不到.....你是如何看到的?”他睁大眼睛又细致地看了看那片地上的灰土,却仍是一望无痕。
他身后的众仙圣也一同说道,“我们也看不到呢......”
只有孟劫安自己能看到。
孟劫安不觉诧异开来,自己是唯一一个人类,既非恶类,又非善类,如何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愕然之际,钟燮在怀里掏出一枚业饼,吃了下去,但却丝毫不奏效,仍是什么都看不见。
“看来只有你能为我们带路了,劫安姐姐。”钟燮崇仰地望着孟劫安,仿佛有日光流转。
孟劫安却也仿佛才回过神来,懵然地点了点头,便带着诸仙圣和钟燮循迹而下。
孟劫安带头走着,钟燮温良地走在她身旁,见日光灼耀,便挥袖一敞,所划过之痕变成了一道荫庇,幽暗地遮挡住了照射而来的日光。
千百年来,这众仙圣从未走过这条道路,也从未见过这条道路曾浮现过。
走了并不久,却有如洞天,日光早已不知何时湮灭了,扑面而来的尽是晦暗的平川。这平川嶙峋,藏在密密的洞窟前,早已远去的日光从山岗后照射过来,紧紧贴着洞壁,射到了树林尖梢上。
走往后走,暮色越深沉了,明明这个时辰才将近要正午,却尽是阴翳。钟燮又将大氅一挥,侧面顶上的荫庇瞬即消失了。
纵使阴影消褪,也不曾给这昏暗得令人发憷的山林多一丝光亮。
孟劫安许是因为钟燮在身侧,走得倒是利落,并不怯懦,但除却呼吸外,不发出任何言语来了。
她忽地竖起耳朵,脚下踏叶的脆响声,仿佛只剩她和钟燮的了。
孟劫安倏地回身转去,却发现身后的众仙圣荡然无存,便哑然怔神住了。
见她停下,钟燮也转过头去,看着身后除了孟劫安,皆寂然一片了。
“劫安姐姐...你是不是...也看不到他们了......”
没等钟燮说完整,孟劫安便也齐声说道,“看不到他们了......”
二人茫然,只得面面相觑,心中犹如万火燃石,惊措和不安充斥弥漫开来。
“想必是那群恶类掳走了......”钟燮吊起眉梢,漆黑的双眸欲要扯裂,声色怫郁。
“那我们便继续循迹走下去吧,直到救出他们为止。”孟劫安并不退缩,眼神澈厉,径直向前阔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