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这个街上居然有人黑我韩啸波?”
“这些人肯定不是这个街上的,否则怎么敢!”冯旭晖也觉得蹊跷。
好一阵,韩啸波一直坐在餐桌旁猛烈吸烟,烟雾让他云遮雾绕,但冯旭晖感觉他有些郁闷。而且,他知道,韩啸波不是因为损失了500块钱(其实只有300块),而是因为被抓了“钉耙”,失了面子。
猛然,韩啸波看见了冯旭晖,就问:“阿旭,你找我有事吗?”
冯旭晖原本是跟韩啸波说说自己的困惑,关于小曼姐的困惑。但是一直摇摆着,总觉得啸哥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这方面还不如谢春鹏。
“哦,没事就不能看看兄弟了?好久没看到你了。”冯旭晖一瞬间打定主意,不说小曼姐了。韩啸波此时自己尚且心事重重的,岂不给他添乱添堵?
“咱们兄弟谁跟谁呀,即使一年半载没见,还是兄弟。对吧?”随即,笑容回到了韩啸波脸上。
这番话,让冯旭晖有些安慰与感动。按说,此时冯旭晖应该说些与韩啸波话语“对等”的话,譬如“那是自然”“无论我在段里还是在班组,我们都是兄弟一样。”如果是邓子聪,一定会这么说。可是冯旭晖不会这么说,如果这么说了,那就不是冯旭晖了。
“你这次象棋大赛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呀,每一关都很惊险,我都替你捏着一把汗哩。”冯旭晖说起给韩啸波提劲的话题。
可是韩啸波却说:“别提了,今天阴沟里翻船。你不提还好,提了我反而觉得是个笑话。”
冯旭晖没在意,继续安慰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很正常。尤其是这种江湖残局,据说人家研究了很多年,各种厮杀都尝试过。一般人一下子哪里对付得了。”
韩啸波看上去比以往深沉老道一些,没有说话,却递过来一支烟给冯旭晖。冯旭晖愣了一下,还是接了。随即韩啸波的打火机也“啪”地一声,亮了。
冯旭晖吸烟时喜欢吐烟圈,猛吸一大口烟,嘬着嘴巴,让嘴巴的口径变小,然后吐出一个接一个的烟圈,在空中变幻着扭曲着,直至消散。这种吸烟法,告诉韩啸波,他只是纯粹的“玩儿”。在乐队,阳胡子开始接红白喜事的铜管乐器业务,主家除了给乐队每人20元报酬,还要好烟好酒招待,好像不这样,乐队就不会卖力气。开始,冯旭晖把整包的烟给了韩啸波,但是零散的烟,有时候也接了,就吹烟圈玩。
看着冯旭晖的烟圈一个个变着模样,韩啸波这才郑重其事地说:“在我逮到这帮家伙之前,你不要走漏了风声。”可能是担心冯旭晖没听懂,又强调了一句:“跟任何人都不要说。”
“嗯。”冯旭晖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而且他还主动摆短,说起了小曼姐。潜意识里,冯旭晖觉得被小曼姐冷淡也是件没面子的事,作为兄弟,说起这事,有着倾诉的信任,有着求安慰的动机。此时,兼有让韩啸波心理平衡的想法。
果然,韩啸波脸上紧绷的肌肉开始松弛,身子探过来,把手在对方膝盖处拍了拍说:“看来,是兄弟我不对,让你错失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见冯旭晖满脸迷茫,韩啸波继续说:“那天晚上,你的不作为应该是让她寒心了。”
韩啸波的话,彻底点醒了冯旭晖。这些天,他一直不明白小曼姐突然冷淡的原因,这下子他顿悟了。小曼姐是把他当恋爱对象,而不是他以为的什么“报恩”心理。那天晚上在宿舍,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发生点什么,是情理之中的。相反,没发生什么,才是不可思议的,是遇到当下的“柳下惠”了。即使真的没发生什么,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除了韩啸波。
这么说,冯旭晖误以为对小曼姐的“尊重”,实际上是“伤害”?
“那……怎么办?”冯旭晖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害了小曼姐,心里隐隐作痛。
韩啸波看着冯旭晖变得焦虑的眼睛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如果是,你就去挽回。”
“怎么挽回?”
“像我在苏云裳楼下喊叫那样,喊她去看电影什么的。怎么,不好意思?要是真心喜欢,就会舍得一身剐。看来,你没有喜欢到骨子里去。”
冯旭晖好像在掂量着,自己是否喜欢到那个程度了。韩啸波的义气从身上散发出来了,对冯旭晖说:“这件事怪我,我陪你去,第一次我来帮你喊。你跟着喊,喊习惯了就好了。”
冯旭晖犹豫起来。想起韩啸波与苏云裳并不乐观的关系,就质疑道:“像你这样喊,有什么用呢?苏云裳还是不肯借你的招。”
韩啸波笑道:“什么叫锲而不舍金石为开,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接招的。”
“会吗?”
“怎么不会。”
韩啸波就说起技校隔壁班的一个哥们,一直追求班花,班花甚至辱骂他,可他不在乎,还说,打是疼骂是爱,骂他就是爱他。脸皮厚吧?可是,两年以后,班花失恋了,正在情绪的低谷,这哥们趁虚而入,每天陪着她看电影、散步、游玩,让她看到他细心呵护的一面,看到他一手好厨艺,承诺保证把她伺候得白白胖胖。结果怎样?他们结婚了。
这个“励志”故事,冯旭晖是知道的。从邓子聪口里说出来的版本却有差异,事实上是班花被别人甩了,由“神坛”跌入了人间,跟那个哥们“半斤八两”了。
第二天,冯旭晖真的在韩啸波的陪同下,去了河西税务局小曼姐的宿舍楼下。趁着昏暗的天色,韩啸波跟冯旭晖站在宿舍下的路边,喊着:“徐小曼,我在老地方等你。”
见小曼姐没有搭理,冯旭晖想躲,手却被韩啸波牢牢地攥着。
星期天,冯旭晖跑步回来,突然想,如果他跟小曼姐算是恋爱的话,眼下算谁把谁甩了?
“爸。”冯旭晖没有看到平时父亲准备的面条,就喊了一声。
老冯没有应声,看来心情不好。冯旭晖习惯了,不再搭理,回到自己卧室,打开抽屉,找出影集,翻出跟小曼姐带小烨陀在公园划船时的照片。小曼姐微微倾斜的头,让披肩的长发有了在脑后展示的空间。她微笑着,仿佛看着冯旭晖说,你开心吗?
“你的被子以后呢自己去洗,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老子伺候你……”老冯在隔壁房间发泄着什么,家里就两个人,显然是责怪儿子冯旭晖了。后面的话,嘟噜着听不清楚了。
“人家待你还不够好?买新单车,买牛仔裤,还帮你整理房间,帮你拆洗被子……”
这下,冯旭晖听懂了,老冯在埋怨儿子没跟小曼姐来往了。“人家可是娇娇小姐,我们原来都是盘泥巴的,也不晓得你有什么本事……”
可能父亲跟小曼姐打听了情况,估计确认冯旭晖没有“欺负”小曼,却又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回来责骂自己的儿子。
冯旭晖现在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那天晚上的事情,自然不能见人就说。不说小曼姐没面子,说了人家也不相信。
听到冯旭晖咚咚作响的脚步声,老冯从卧室回头看着门口,见儿子在气呼呼地开门,就大声说:“你死出去也好,看着你我就烦躁!最好是,再也不要回来。”
这种“文”的责骂,冯旭晖是不当一回事的。父子之家的这10来年,父亲动辄动粗,冯旭晖都不怕了。他拉开门,一步跨了出去,门在身后“砰”地合上。
义哥家没有开门,不知道是没有人在家,还是没有听到对面人家的争吵,或者听到了也懒得去管。毕竟,这件事跟对门人家有着关联,不好出面管。
一辆中巴车停在冯旭晖眼前,“老板,过河吧?”
冯旭晖想也没想,就上车了。他一时不知去哪?坐在车上,随便车子把他带到哪里。
他在后排坐下。有人过来买票。如今的中巴车多起来了,跟集体单位的公交车抢生意。中巴车比公交车小巧灵活,而且随叫随停,比公交车方便。公交车原来神气的样子,现在蔫了许多。
但是,坐中巴车是冯旭晖的一块心病,每次都在想,不去坐,可经济上的拮据,又无奈地抬脚踏上了中巴车的门。
周末,冯旭晖通常要去市电大听课。因远离住处,做公交车要转车,不方便。做中巴车是比较合适的,但是车上的人很多,经常是前胸贴后背了。凭直觉和经验,告诉自己要小心。脑子里闪现出朋友讲的当年车上的遭遇,让自己高度警觉。本想把腰间的钥匙钱包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又觉得心理太阴暗。按照心理学的理论,以自己假想别人为小偷的想法推测别人,实际上是自己也不咋地。觉得对不起周围这样的仪表堂堂的人了。于是,就把它置于自己眼睛的余光之内即可。
没想到,不该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当他的眼睛再看腰间时,发现了一只手,于是警觉了,冯旭晖的手也条件反射似的,下意识地去护腰,触到钱包,才发现钱包的钮扣已经打开。伸手去抓,手像泥鳅一样滑走了。冯旭晖的眼睛就带着厌恶,鄙视,愤怒去找这只手的主人的脸。
这是一张成熟的男人的脸,有点胖,浓眉大眼,嘴唇有点厚。显出厚道,嘴上浓浓的胡须显出坚定。这是那只手的主人吗?不像,再沿着这张脸往下找那只手,那手已看不到,藏在了这人肩膀上挎着的黑色的包后面。
冯旭晖脑子里很矛盾,该怎么反应,应对?指责他?可没有抓住脏物。不发作,则哑巴吃黄连。心里的情绪往往又让自己难以压抑,难以平衡。那我就监督你,看透你,揭穿你伪装下的丑陋心灵。如果再对别人动作,我就出手。原本想他会很快就逃之夭夭,溜下车去。不想那人的脸皮很厚,就像没发生什么似的。
纯净的心灵遇到了社会的复杂性的浸染。坏人是有的,但不是脸谱化的,眼前这个人就是小偷 。真不能相信,真是可恶。
冯旭晖把钱包转移到裤装口袋里,表示了对身边这个人的不信任、防范。车上的人慢慢地减少,视线范围更宽阔。他的眼睛在对每一个人进行巡视,试图从不同人的脸上看出他们的背景。
在一个站,那人下车了,还有两个人相随下车。冯旭晖只能厌恶地目送他们。那些家伙居然大大咧咧,从从容容地下车。恨自已没有能力,或者没有力量,没有证据制约他。心里的遗憾是无法抑制的。
这时,有人问冯旭晖,没丢什么吧?指着他的腰间。冯旭晖说:没有,钱包我已经转移了。拿出钱包,重新放回腰间。
车里开始了议论纷纷。说那三个人是一伙的,互相打掩护。好在你的钱包没被偷走,即使你发现被偷了,你也抓不到小偷,因为,他们之间相互转移。
晕!
当冯旭晖发现自己到了小曼姐所在的河西税务局时,发现肚子咕噜噜叫了,已到中饭时间。
在小曼姐宿舍门口的饮食店前,冯旭晖走进店。店主问:“吃什么?”
“米粉。”他信口点,随即坐了下来。
米粉店一般是做早餐,中午是炒菜的。如果早餐生意好,中午的时候可能没有米粉可卖。店老板没有说别的,说明还有米粉可卖。好在米粉又辣又烫,冯旭晖便慢慢地一根一根地往口里放,眼睛却一直看着她宿舍门口的马路。
20分钟,米粉数着吃完了,汤也一口、一口喝完了。看着面前的空碗,冯旭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留吗?没理由。走吗?不甘心。
“老板,拿包烟。”冯旭晖灵机一动。“什么牌子的?”“啊?我看看。就这个牌子,白沙。多少钱一包?”老板奇怪地看着他,好像是抽烟人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事实是,冯旭晖从来就不买烟抽,自然不知道价格。他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
冯旭晖安然坐在那里,跟店老板借火,点一支烟。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他抽得心安理得。这次,他没有吐烟圈,毕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买烟抽烟只是打掩护。他尽量学着韩啸波抽烟的潇洒样,却不料被烟熏到了眼睛。里间屋里的录音机总在放杨庆煌的歌:又想躲避,又想靠近,这种心情……冯旭晖好像被人看透了一样,有点难为情。
马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宿舍里出来了,边走边擦嘴巴,一个箭步飞上单车,走了。
而小曼姐却迟迟不见,难道自己一眨眼的间隙,她已经从眼皮底下溜过了?
冯旭晖只好买了一个打火机,点上了第二支烟。如果这支烟抽完,再继续坐在这里抽第三根烟,似乎说不过去了,而且,下午还要去韩啸波那里喝酒。
韩啸波,对呀,刚才那个熟悉的人影,那个潇洒飞步上车的人,除了韩啸波,哪里找得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