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秀才突然的下跪使得人群为之一静！
谢昭婉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紧接着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柔声虚扶道：“老人家请起。”
老秀才磕了个头，从地上起来。他擦干了脸上的泪，目光灼灼地看着谢昭婉，声音中还带着刚刚哭过的喑哑：“不怕郡主笑话。我洪文自小还算聪慧，父亲在世时，总叫我一定一定要博个功名。我年少时也意气干云，从不觉得自己比旁人愚鲁蠢笨！然而，然而…”洪文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指着自己的苍苍白发惨然笑道：“然而科举三十年，不过一秀才耳……”
他老迈的声音浑浊沉重，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砸进旁观者的心里。
洪文在本地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他六岁时，就有游历的鸿儒想要收他。奈何当时他父母只望孩子能专心仕途，并不想他钻研学问。于是鸿儒也就离开了。
因为有鸿儒收徒不成，洪文少年神童的名声便传扬开来。
其父母更是将其视若珍宝，每有宴请，必定带上洪文去炫耀一番。
如此多年，到了洪文长大后，父母便多次催他下场考试，奈何他屡屡不中，父母也最终在失望中郁郁而终。
人群缄默。洪文的例子就在眼前。众人不禁想：难道我的孩儿，比少年盛名的洪文还要聪明些么？每个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洪文哑声道：“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功名不仅是我爹娘临终含恨的执念。更是我多年的梦魇……今日听了县主一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恰如黄钟大吕，一下帮我驱散了几十年的执念。”
谢昭婉听得红了眼角。众人无言。
“我废了几十年光阴，做不成科场上的状元，那我，便做别的状元好了！将来九泉之下，见我父亲也好高声回复，我洪文，也是做了状元的！”
“好！！！”
人群中爆发激烈的掌声，不少人大声叫好。听的老秀才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谢昭婉趁势道：“只要有求学进取之心，白发皓首犹未晚也！”这话不仅是说给洪文听的，更是说给周围的百姓听的。
“即日起，杂学开始广招学生。家境贫寒的，由杂学先生亲自走访探查。如若属实，我谢昭婉亲自出钱，帮助贫寒学子读书！！！”
谢昭婉朗声道。
话一出口，众人面面相觑。资助这回事不是没有，但是大多都是富商巨贾资助看得上的学子。那些学子大多都是展露了头角的。现在谢昭婉竟然直接资助，这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
他们非亲非故，她又不是开慈安慈幼局的人。怎么就愿意无偿资助呢？
虽说很早前，便听说县主夫妇确实会出钱帮助孩子们上学，但是这话天知道地知道，他们可没有在百姓们面前切切实实地说过。好心的商贾权贵他们不是没听过，但是这对夫妇未免心地太好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多数人都不敢擅动。再加上有部分居心叵测之辈，将自己龌龊的猜想在市井间传播，摇唇鼓舌，颠倒黑白，使得大部分人再一开始都不敢乱动，
一开始确实有不少人风闻前去，但大多是奸猾之辈，他们只是冲着钱去的罢了。在花名册上随便写个名字，骗取银钱而已。
谢昭婉正好发现了，于是干脆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再说一遍！
崔窈眼中闪过一抹激赏，王端脸上露出敬佩。
谢明曜眼珠子一转，大声嚷嚷道：“真的假的？”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谢昭婉身上。
谢昭婉毫不羞赧地露出一个阳光至极的笑容：“当然是真的！”
围观众人呼吸急促，人群中爆发出欢快的声音。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滥竽充数偷奸耍滑之辈。杂学立刻将之除名！”
众人大声回道：“应当的！到了那时。我们自会驱赶那些人回家去！”
“是是是！都能免费读书了，谁要是偷懒，那就是我们北地人的耻辱！！！”
群情激昂。不少人跑回家去将自己家的孩子带出来。
互市之后，这是谢昭婉做出的第二件让百姓歌功颂德的大好事。
甚至之后百年，北地百姓都将她的长生排位和圣人的画像摆在一起。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看聚集起来的阵仗被一个秀才打破。崔窈坐回了马车当中。
王端站在一边，看着要走不走的王小虎挥手道：“如今可愿意来上学了？”
牵着王小虎的妇人面皮又紫又红，尴尬地问王小虎：“你一定要学么？”
“嗯！”王小虎重重地点头！废话，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还不用花钱，谁不喜欢。
妇人倒也爽直，站在石阶下对着谢昭婉下跪道：“县主娘娘，我是个粗俗的妇人。刚刚若是有冲撞了您的地方，现下我给您磕头赔不是！”
话音未落，她咣咣咣就磕了三个头。谢昭婉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就已经磕完头了。
紧接着又将王小虎往前一推，红着脸道：“我家穷，付不起束脩。所以一开始是不愿让他胡闹的。若是县主愿意，就叫他去学一阵子。我这孩子天性莽撞，但脑子还算灵活，做些小物件是不错的，若是他有学成，就叫他为您做三年工，报您大恩。”
说完，又想磕头。
不想胳膊已经被人抓住了。
就见那神仙妃子一样的女子含笑道：“你再磕头。便吓着他了。”
旁边的王小虎眼泪啪嗒啪嗒的。
谢昭婉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若是他学的好，我自然会雇用他一年。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快到晌午了，该进书院了。”
说罢，又对站在一边的谢明曜道：“你们两位先生还站在这里作甚？还不带着你们的学生进去？”
王端和谢明曜如梦方醒，忙不迭带着两位年龄迥异的学生入学。
王端不由对谢明曜叹道：“县主这一手段，虽说是好心，但是怕有收买人心的风险。”
谢明曜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面不改色道：“收买也就收买了，他们若是愿意，他们也可以！再说我阿姐的做法，明显有利此地文风吏治，但凡他们知道利害，就不会和我阿姐过不去。”
王端的眼中快速闪过一分了然，同时他也明白，这位谢家公子并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样简单。
王端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起了妒忌之心：
这谢家姐弟，可真是难得清醒的人，尤其是那位县主…真真是，不可小觑……
书院门前，崔窈准备离开。
谢昭婉走到马车前，“今日回京？”
“嗯。”
崔窈忍不住道：“你说送我一份大礼，却只是叫我撑个场子，结果我们还是丢了脸面。你说是薄礼，这可真是连薄礼都算不上了…”
谢昭婉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顽皮道：“谁说这个是礼了？”
“那是什么？”
谢昭婉抿嘴一笑：“好生地将崔梁带回家，这才是我送给你的礼。”
崔窈刚想说这算什么礼，崔家现在巴不得她动手为他们清理门户。
到时候崔梁一死，崔家有的是说法。
可现在她将崔梁送回，似乎又是在发出愿意和谈的讯号。
这样一来……决定权就在崔家手里了。
“你放心，我记得那个承诺。”
崔窈顿了顿，忽而展颜笑道：“不枉我陪你演这场戏，扮了一场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