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月也没觉得自己的回答有哪里不对。
下沙县百姓皆为燕北军士所伤,反而鞑靼连城都没入,主将不在当场戍守,反而远在雁郡,这消息要是传回燕京,只怕能闹得满城风雨,皇帝信不信任燕北王再说,崔氏和楚凌霄肯定是信不过的。
况且温郢与楚凌霄还有斩不断的利益联系,谁知道魏侍郎从京中下来又带了什么命令,二者信息对接会不会又起波折。
倒不如先将下沙县空出来直接由燕北王府控制,让容秦过去坐镇,再分一批燕北王直卫军戍守,直接温郢调到里下沙县最远的延庆县,既能彻底铲除下沙县里温郢的残余势力,还能趁温郢来不及掩盖时查一查他的把柄,又能让延庆官兵控制监视住温郢,让他想跑也跑不掉。
楚凌月翻来覆去地将自己这套逻辑捋了捋,自觉自己在燕北还是历练了不少,估摸着谢昭婉等人也就只能想到这一层了,谁料如此回答之后,却被谢昭婉却一口否定。
“错了也没错。”
谢昭婉按了按眉心,轻叹道:“怎么想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呢?”
她安静了片刻,耐心地引导着楚凌月思考:“我问你,何皎是谁?她有什么身份?”
“皇室册封的明仪郡主?燕北王之女?除却这些,她虽无正式的武将官阶,却是延庆县所有军士都认定的主将。”
“她是燕北诸将中最特殊的存在,是唯一一个有将领之实却无将领之名的人。”
“我们让温郢代替她的位置,是为了将她放在暗处,敌在明我在暗,我们干什么都会更方便一些。”
不止延庆,整个燕北的将领布防都被打乱了,原先的细作要么跟着主将前往别地,要么留在原地,却发现自己已无人可以联系。
前段时日的鞑靼自身兵强马壮,内还有细作接应,在燕北王道刻意退让之下胜战屡屡,在外头摆着一块大肥肉的情况下,即便鞑靼其余王子对苏赫巴鲁并不服气,但还是能在这方面做到齐心协力。
没了细作,最大的合作对象崔氏与楚凌霄为避嫌,近日也没了联系,以往鞑靼熟悉的将领尽数被改换,他们一时拿不清燕北的新情况,在一次全面试探发起进攻之后,除了延庆县不合常理的伤亡之外,其余县城竟然都轻松应敌,甚至反攻鞑靼远至二十里,不少县城直连破鞑靼三营,还当场砍下了苏赫巴鲁亲舅舅乌日格的首级。
负责进攻延庆的本是鞑靼中不太受重视的三王子甘迪戈,他的母亲是鞑靼可汗的三王妃,母族不似苏赫巴鲁般煊赫,但在鞑靼也还算有些势力,当然,也有着与其势力对等的野心。
甘迪戈一直是个聪明人,在苏赫巴鲁风头正盛的情况下,甘迪戈连战果都不算突出,既没有让苏赫巴鲁感觉到威胁,也不至于让年迈的可汗认为这个儿子是无用的蠢才。
在这一次的试探性进攻中,甘迪戈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水平,鞑靼崇尚力量与勇者,苏赫巴鲁次次都会随军出战,甘迪戈却总是坐在帐中。
这本该是个好选择。
但同样因此,甘迪戈错过了第一时间发现延庆不对劲的机会。
待他发觉前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心道不对时,传令官已惊慌地冲进帐中跪下道:“三王子!延庆城今日不知为何来了数百援兵,可那些援兵都浑浑噩噩,连刀也不太举得起,今日的先锋将乃是额古将军,他急于立功,按下想来禀告您的士兵,已然攻破了延庆城门!”
额古乃甘迪戈座下一员性情暴戾的猛将,他会有此行为并不稀奇,只是这延庆县攻破的也太容易了些,戍守延庆的难道不是那连他也有所不如的明仪郡主吗?
几息时间,甘迪戈便道:“传我的亲口命令给额古,收营,退兵,其中定是有诈!待问过父汗之后再做决定!”
说是问过可汗,实际上他们这些能在外领兵的王子要听的都是苏赫巴鲁的命令。
饶是甘迪戈反应快,额古也听话地收了兵,可他们的战果在其余将领与王子中还是显得如此突出,尤其是在连亲舅舅乌日格都被提走首级领功的苏赫巴鲁面前。
甘迪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由想起前两日有人来给他传的所谓燕京钦差要见他的信件,信上还画了个笑脸,言道若是甘迪戈不来见自己,他便将大燕给甘迪戈送信一事告知苏赫巴鲁。
先前甘迪戈根本没想过要去赴约,他并非没有野心,只是与其要和中原这些诡计多端的汉人合作,他宁愿这辈子都屈居苏赫巴鲁之下,况且他在苏赫巴鲁面前的表现一向良好,苏赫巴鲁既不可能信他真的通敌,也不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将他除去。
可今日之战直接将他竖成了靶子,苏赫巴鲁并非心胸宽广之人,现下虽说面色日常地在笑着夸耀他的功绩,可心里不知道又多恨。
要是被人发现燕朝钦差有给他传过信,那甘迪戈用膝盖想都能猜出苏赫巴鲁会怎么对他!
如果他不去见那燕朝钦差,那阴险的汉人真的将此事告诉了苏赫巴鲁,他必死无疑,便是苏赫巴鲁面上不说什么,但日后他甘迪戈指定会“意外”死在哪个战场上。
不得不见啊。
甘迪戈暗暗咬碎了后槽牙。
真是阴毒的汉人!
“当然,延庆调任一事不止为此。”
谢昭婉悠悠笑道:“延庆城破,但除却军士之外,没有造成多少伤亡,其中疑点会且只会被按在温郢头上。”
“一箭双雕,不愧是你。”
除了延庆官兵的牺牲依旧有些可惜之外,楚凌月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待战争结束,我想给那些军户们立个坟。”
“欸?”
谢昭婉惊奇地睁大了眼,用欢快的语气笑眯眯地拉长了音调:“说起来,你是怎么敢确定那些在延庆伤亡的就是你所识得的将士的呢?”
“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那些牺牲的军户就是原先的那批吧?”